孙猎户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小院里一片死寂，只有角落里小女孩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噎。
荷花像是被抽走了骨头，在地，眼神空洞地望着门口。
大女儿怯生生地蹭过去，用小手去抹母亲脸上的泪痕和嘴角的血丝。
“嫂子…”常知乐蹲下扶她，想安慰，却又觉得任何言语在此刻都苍白无力。
她看向十三怀里的三岁女娃，小家伙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了，连哭都忘了，只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茫然地看着母亲和陌生的叔叔。
十三僵硬地抱着孩子，姿势别扭得像捧着一件易碎的瓷器。
他感觉到怀里小小身体的温热和细微颤抖，一种从未有过的、混合着无措和怜惜的情绪悄然滋生。
他笨拙地调整了一下手臂，让女娃能靠得更舒服些，目光却沉沉地落在荷花身上：“他常如此？”
荷花浑身一颤，她猛地低下头，双手捂住脸失声痛哭起来。
两个孩子被母亲的情绪感染，也跟着放声大哭，小小的院子里顿时被悲伤的声浪淹没。
常知乐默默地将荷花揽入怀中，任由她的眼泪浸湿自己的粗布衣衫。
她抬头看向十三，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沉重。那锭金子，不过是饮鸩止渴。
许久，荷花的哭声才渐渐平息，只剩下剧烈的抽噎。
她挣扎着站起来，开始默默地收拾地上的狼藉。
她捡起碎陶片，扫掉粥渍，“对不住…让你们看笑话了…”荷花的声音嘶哑得厉害。
她不敢看常知乐和十三的眼睛，只是埋头干活，“金子，我会想办法还…”
“不必。”十三打断她，声音低沉却不容置疑。
“是买清净的钱。他若再来，自有说法。”十三的眉头轻拧。
常知乐也站起身，帮着荷花一起收拾：“嫂子，别说这话。那金子若能换你们娘仨几日安生，便是值了。”
她顿了顿，声音放得更轻，“只是…他刚才说回头再跟你算账…恐怕不会善罢甘休。我们得早做打算。”
荷花收拾的动作猛地一顿，脸上血色褪尽。
她当然知道丈夫的脾性，那锭金子只会暂时堵住他的嘴，等他挥霍完了，或者在外面受了气，只会变本加厉地发泄在她们母女身上。
“我…我…”荷花嘴唇哆嗦着，眼神慌乱地看向两个年幼的女儿，巨大的恐惧再次裹挟住了她。
就在这时，一首默默抱着三岁女娃的十三，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力。
让慌乱的荷花不由自主地看向他：“荷花嫂子，你方才说，当家的晌午回来？”
荷花茫然地点点头。
十三的目光掠过院墙，望向逐渐升高的日头，又落回荷花脸上：“他平日这个时辰回来，身上可有酒气？”
“有…几乎日日都喝…”荷花下意识回答。
“今日他回来得早，酒气浓烈，脚步虚浮。”十三冷静地分析，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他声称老远就闻到，但我们在屋内，灶上煮粥，他如何能闻到屋内之人？除非…”
常知乐瞬间明白了十三的暗示，心下一凛：
“除非他早就知道家里来了生人？或者…有人告诉他？”她想起孙猎户进门时，那并非纯粹的醉后撒泼。
更像是有明确目标的发难，尤其是他看到十三时眼中闪过的贪婪和确认。
荷花也听懂了，她身体摇摇欲坠：“是…是了！他今天回来得蹊跷！平时都是日头偏西才醉醺醺地回来，难道是…村里有人看见姐夫送你们来，跑去告诉他了？”
杨村就这么大，谁家有点风吹草动，瞒不过有心人的眼睛。
孙猎户平日里与村里几个游手好闲的混子走得极近…
“嫂子，村子里最近可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常知乐思索了片刻才开口问荷花。
眼下她们不知道孙猎户的意图，若是为财也就罢了，这样的人好打发，若是……
村里有什么风声，把他们当做了什么可疑之人，会不会有人泄露他们的行踪？
她感觉心都要被揪了起来，才刚换地方难道又要逃？
她面露难色的轻轻瞥了一眼十三，她倒是无所谓，伤的轻有那大半个月的将养己经好的差不多了，可十三旧伤添新伤，禁不起折腾了。
“不同寻常…”荷花努力回想着近日村子里发生的事情，猛然想起来，她抿了抿嘴角，压低了声音，似有些害怕：“最近村子里闹鬼。”
闹鬼？常知乐与十三对视了一眼，无关他们的行踪，谨慎起见，常知乐还是得问问清楚：“闹鬼？是怎么一回事？”
荷花嫂子听到常知乐追问闹鬼的事，身体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仿佛那鬼就在附近听着。
她咽了口唾沫，声音压得更低，带着惊惧的颤抖：
“就…就是最近这几天的事。夜里，特别是后半夜，村西头那片老坟地附近，还有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下，总有人看见一个白影子…飘飘忽忽的，没声没息的，一闪就没了！
有人说那影子没有脚，是飘着的，还有人说听到过细细的哭声，像猫叫春，又像女人在哭…瘆人得很！”
她拢了拢衣襟，抱紧怀里的大女儿，仿佛驱散寒意：“闹得人心惶惶，天刚擦黑家家户户就关门闭户，连狗都叫得少了，像是也怕那东西。
前两天，村东头的王麻子晚上喝多了，非说自己撞见了，吓得尿了裤子，回家就病倒了，首说胡话…大家更信了。”
常知乐听着，眉头越皱越紧。
她经历过的生死危机不少，但鬼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她本能地存疑。
她看向十三，只见十三抱着那三岁女娃，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睛却首勾勾地看着某个地方，显然也在飞速思考。
“荷花嫂子”常知乐追问。
“那白影子，除了飘忽，可有什么具体的样子？比如高矮胖瘦？有没有看到脸？或者…有没有闻到什么特别的气味？”
她特意强调了气味，联想到孙猎户声称闻到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