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知乐又紧张地看了看西周,凑得更近,声音压得极低,确保只有胡三爷这桌能勉强听清:
“是,是城外西边山里头!好家伙,那地方戒备森严的,一看就不是寻常地界!小的腿肚子都转筋了!”她拍着胸口,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西山?”胡三爷眉头微皱,他知道那边有驻军营地,“你给军营跑腿儿?”
“嘘——!”常知乐吓得差点跳起来,脸都白了。
“三爷您小声点儿!可不敢乱说!小的……小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军营,反正……反正是那一片儿!”她眼神闪烁,充满了“我知道但我不能说”的暗示。
“那你送的什么口信儿?得了多少赏?”旁边一个商贩忍不住插嘴。
常知乐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放出一种混杂着贪婪和敬畏的光芒:
“赏钱……嘿嘿,够小的吃几个月饱饭了!至于口信儿……”她再次凑近胡三爷,低声说:
“小的就听见,听见里头管事儿的大人物,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说什么‘顶天的大事’、‘火烧眉毛了’、‘再弄不来,要出大乱子’好像缺老大老大的东西了!急等着救命呢!”
“缺东西?缺什么?”胡三爷追问,身体不自觉地前倾。
常知乐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这小的哪敢细听啊!不过……”她故意顿了顿,吊足了胃口,眼中闪烁着市侩的精光。
“小的听那管事的跟旁边人嘀咕,说只要能解决这‘天大的麻烦’,愿意出想象不到的厚报!不是金银,是……是那种能让人几辈子躺着吃香喝辣的‘硬货’!
路子……路子好像有点‘野’,但绝对稳当,有‘大靠山’兜底!”
常知乐说的每一句话都像小锤子敲在胡三爷的心上。
胡三爷的呼吸明显粗重了一瞬。作为赵金禄的心腹,他太明白“天大的麻烦”对某些势力意味着什么,更明白能解决这种麻烦所能获得的回报有多惊人。
瞬间在他脑中编织出无数种可能——军需?走私?还是某种稀缺的暴利物资?他几乎立刻联想到了自家东家最渴望的东西——盐引!但常知乐没提,他也不敢问。
“你确定?”胡三爷盯着常知乐,眼神锐利如刀,试图从她脸上找出撒谎的痕迹。
常知乐“吓得”一缩脖子,连忙摆手:“三爷,小的就是个小跑腿的,哪敢瞎说啊!千真万确!小的送完口信出来,腿都软了!
那场面……啧啧,那些大人物急得眼睛都红了!听说……听说他们己经在暗中放出风了,就盼着有门路通天的豪商能搭把手呢!可惜啊……”
她叹了口气,露出极度惋惜的神色,“小的认识最大的官儿就是城门口收税的差爷了,这种泼天的富贵,想都不敢想哟!要是有门路……哪怕沾点边,分点汤喝……”她搓着手,脸上写满了市井小民对暴富的无限向往。
胡三爷没再说话,只是缓缓地着拇指上的玉扳指,眼神变幻不定。同桌的人也被这消息震住,低声议论起来。
“行了,”胡三爷忽然开口,丢给常知乐一小块碎银子,“拿着,管好你的嘴,今天的话要是传出去半点……”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眼神阴狠。
常知乐“如蒙大赦”,一把抓起银子,点头哈腰:“谢三爷赏!小的明白!小的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
说完,像受惊的兔子一样,飞快地溜出了茶楼,消失在门外的人流中。
胡三爷看着常知乐消失的方向,端起茶杯,却没喝。他脸上的贪婪和算计再也掩饰不住。
他迅速起身,对同桌几人低声道:“今日之事,都烂在肚子里。我有点急事,先走一步。”说完,也急匆匆地离开了茶楼,方向正是赵金禄府邸所在。
茶楼角落里,常知乐从一个卖草编的摊子后面悄悄探出头,看着胡三爷远去的背影,长长地、无声地吁了一口气。
后背的衣衫,早己被冷汗浸透,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凉意。
她摸了摸怀里那块冰冷的碎银子,又想起奚池舟帐中那不容置疑的“免谈”二字,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她转身,重新汇入喧嚣的市井,身影再次变得模糊,仿佛刚才茶楼里那个“无意间”泄露了天大秘密的小帮闲,从未存在过。
第三日傍晚,夕阳的余晖将军营的旗帜染成血色。常知乐正蹲在伙房角落帮忙劈柴,粗糙的木头硌得她手心发红。
青锋也不知是从哪儿来,脸上有种压抑不住的兴奋。
“平安,城南那个赵大官人,今日出门了,八匹马拉了个大车,往西来了。”
她丢下柴刀,胡乱的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拔腿就往主帐方向跑。
主帐内,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奚池舟端坐案后,烛光在他冷硬的侧脸上投下一片阴影。苍砚按剑侍立一旁,眼神锐利如鹰隼。
常知乐气喘吁吁地冲进来,差点被门槛绊倒,这一绊她却突然想到,青锋既是来告知于她的,那将军肯定也早就知道了啊。
“将军……我是听青锋大哥说……”她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奚池舟着茶杯边缘的手指微微一顿,他没有说话,只是抬起眼目光落在常知乐因奔跑而泛红的脸上。
良久,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帐壁上投下巨大的阴影,“去准备,按计划行事,隐秘些。”
“是!”苍砚抱拳,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营帐,身影迅速消失在渐浓的夜色中。
“将军……”常知乐看着奚池舟,心头莫名地发紧。
奚池舟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他踱步到帐门边,望着外面沉沉的暮色:“你留在营中,哪里也不要去。”
常知乐张了张嘴,那句“我想知道”卡在喉咙里,最终只化作低低的一声:“是,将军。”
退出主帐,她没有立马回自己的帐篷。
脑海里有个声音,让她鬼使神差地绕到营地边缘,一个可以远远望见后山秘密仓库方向的小土坡上,找了个背风的凹处蜷缩起来。夜色是最好的掩护。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她几乎要被夜露冻僵。一阵极其轻微的车轮滚动声,伴随着刻意压低的人语,从通往秘密仓库的偏僻小径传来。
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