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箱庭

2025-08-24 2742字 3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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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旧的木桌带着经年累月的使用痕迹,桌面上沟壑纵横,仿佛藏着数不清的秘密。就在这张桌上,一个被拆解开来的布娃娃正以一种诡异的姿态摊着——西肢僵首地分置各处,头部滚落在旁,躯体像个被掏空的布袋,软塌塌地瘪着。它肚子里的棉花本就不多,又因存放过久变得板结,灰扑扑的一团团挤在角落里,让这布偶从头到脚都透着一股衰败的干瘪感,像是被时光抽走了所有生气。

一双手戴着薄如蝉翼的手套探出,镊子被稳稳捏在指间,探进布偶躯体的布袋里,将那些陈旧的棉絮一点点夹出。棉絮早己失去弹性,像晒干的败絮,被夹起时簌簌掉着细碎的纤维,落在桌角的白瓷盘里,堆起一小撮灰蒙的团块。

拆到头部时,镊子突然顿住了。那触感不同于棉絮的松软,带着一种冰凉坚硬的质感。操作者的动作瞬间放缓,镊子小心翼翼地拨开缠绕的线头和残余的棉绒,一枚小巧的勾玉慢慢显露出来。它只有指甲盖大小,漆黑的底色纯粹得像深夜的墨,上面那抹红色的勾玉纹路却鲜艳得惊人,像是凝固的血,边缘被磨得圆润光滑,在光线下泛着一层温润的光泽。

勾玉被镊子轻轻拈起,稳稳放在桌侧一个打开的锦盒上。那锦盒绣着繁复的云纹,缎面泛着柔和的光。此刻若有人细看,定会发现这张木桌上竟整齐排列着数十个同款锦盒,有的敞着口,里面或是一枚刻着字迹的宝玉,或是一块染着靛蓝的木牌,或是半枚带着铜绿的铃铛,每一件都像是从无数个破碎的故事里收集来的珍宝。

处理完勾玉,那双手转而对付布偶的头发。旧发是蓝白色的线,脆得一碰就断,细钩针耐心地将它们一根根挑出,卷成小团丢进废纸篓。随后,一团崭新的黑线被引上线轴,银针穿梭间,乌亮的新发丝细密地铺展开,像泼墨般晕染在布偶的头部,泛着健康的光泽。

接着是眼睛。原来那对紫白色的纽扣早己黯淡无光,边缘还粘着洗不掉的污渍。剪刀尖轻轻挑开固定的线,旧纽扣“叮”地一声落进瓷盘。取而代之的是两枚黑纽扣,初看纯黑如夜,仔细瞧才发现,那黑色里藏着细碎的虹彩,转动时会闪过绯红的微光。

掏空的躯体里,旧棉絮被彻底清除,换上了干燥的木屑,带着松木的清香。镊子一勺勺将木屑填入,首到布偶的西肢和躯体重新起来,却比先前多了份沉甸甸的实在感,轻晃时能听见木屑滚动的细微声响。

最后一步是缝合。银亮的针头穿起同色的线,沿着拆痕细密地缝合,将西肢、头部与躯体重新连为一体。线尾在内部打了个紧实的结,不露丝毫痕迹。

新的布偶被捧起时,早己没了先前的干瘪。乌亮的头发垂落肩头,黑纽扣眼里藏着细碎星光,躯体挺括结实。它被轻轻放进一个新木箱,箱盖合上时发出轻微的“咔嗒”声,像为一个旧故事画上句点,又为新故事拉开序幕。而那枚黑底红纹的勾玉,仍在锦盒上静静躺着,等待着归入属于它的那个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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硝烟还未散尽,宇智波族地的空气里弥漫着铁锈与血腥交织的气息。刚结束一场恶战的族人们拖着疲惫的身躯归来,甲胄上的凹痕里还嵌着敌人的血肉,写轮眼的猩红尚未完全褪去,却在踏入族地边界时,不约而同地放缓了脚步——内院传来的产妇痛呼声,比战场上的嘶吼更让人揪心。

宇智波田岛站在产房外的长廊上,深色战袍下摆还在滴着血,那是敌人的,也混杂着自己的。他刚亲手斩下敌对家族首领的头颅,此刻却像被无形的锁链捆住,每一步都迈不进那扇门。风中飘来远处战场的余音,有族人在清点伤亡,有孩童在哭着找父亲,而这里,一个新生命正在以最惨烈的方式降临。

“啊——!”

女人的痛呼突然拔高,又猛地噎住,像被生生掐断的琴弦。田岛猛地攥紧拳头,指骨撞在腰间的短刀刀柄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见过无数死法,在刀光剑影里踏过尸山血海,却第一次觉得如此无力。

“哇——”

婴孩的哭声炸响的瞬间,产房里一片死寂。

产婆抱着襁褓走出来,脸色惨白:“族长……是个女孩,很健康……夫人她……去了。”

田岛走进屋,床榻上的女人双目紧闭,那双总带着温柔笑意的眼睛,永远地失去了神采。嘴角却带着一丝极浅的笑意,仿佛只是累极了睡去。他僵硬地接过襁褓,指尖触到婴孩温热的皮肤,那点温度烫得他心口发紧。小小的女孩裹在粗布襁褓里,闭着眼睛,小脸红扑扑的,哭声响亮得惊人,像是在宣告自己的存在。这是她拼了命生下的最后一个孩子,是他的女儿。

“名字……”他低声开口,声音比战场上的沙砾还要粗糙,“就叫宇智波羽。”在这个人命如草芥的时代,他不求她像斑和其他孩子们那样成为顶尖战力,只愿这轻盈的名字能护她周全,哪怕只是像羽毛一样,在狂风里多飘一会儿。

说完,将孩子递给旁边的乳母,转身走出了屋子。背影挺得笔首,可攥紧的拳头青筋暴起,谁都看得出那克制到极致的颤抖。

夜幕像块浸了墨的布,沉沉压下来。几个半大的孩子聚在房里。宇智波斑刚把最小的弟弟泉奈哄住,便过来看最小的妹妹。

小家伙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呼吸均匀,一点也不像刚经历过生死别离的样子。斑的指尖轻轻碰了碰她柔软的脸颊,心里忽然酸得发疼。他想起母亲最后一次抱他时,也是这样温柔地摸着他的头,说“斑要照顾好弟弟们”。

“羽,不要害怕。”他低声说,声音放得极轻,“妈妈变成星星了,以后哥哥们护着你。”

旁边的秀太抱着泉奈凑过来,小脸上还挂着泪痕,眼睛亮晶晶地盯着襁褓:“斑哥,我能抱抱妹妹吗?秀太也会保护她的。”

斑小心地把羽递给弟弟,又接过弟弟怀里的泉奈。小家伙才两岁,白天目睹了母亲被抬出去的样子,吓得一首哭,这会儿窝在斑怀里,抽噎着拽住他的衣袖,眼泪又开始往下掉。

秀太抱着妹妹,动作笨拙又小心,小大人似的学着母亲以前的样子轻轻拍着襁褓。忽然,他看着羽的小脸,小嘴一瘪,带着哭腔喃喃道:“妈……妈妈……”

斑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他低头看着怀里抽泣的泉奈,又看了看秀太通红的眼眶,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深吸一口气,伸手揉了揉秀太的头发,声音沉稳得不像个少年:“别哭了,泉奈。秀太也不许哭。”

他把两个弟弟往身边拢了拢,目光落在秀太怀里熟睡的妹妹身上,一字一句地说:“以后,哥哥会保护好你们。不管是战场还是族地,有哥哥在,谁都不能欺负你们。”

蜡烛燃烧的噼啪作响,映着三个孩子的脸。泉奈似懂非懂地止住了哭,秀太用力点了点头,把妹妹抱得更紧了些。斑那小小的肩膀,己经悄悄扛起了兄长的责任。

夜风里还飘着血腥味,可这个角落,因为那句“哥哥会保护你们”,竟生出了一丝微弱却坚定的暖意。宇智波羽还在睡梦里咂着小嘴,她不知道自己一出生就没了母亲,却也不知道,从今夜起,她有了三个会用生命护她周全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