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灰色的天光像一块浸透冰水的破抹布,沉甸甸地压在荒原上空。张一每一步踩进粘稠的血泥里,都感觉像是踩在冻硬的烂肉上,咯吱声混着骨节摩擦的钝响,让他胸腔里的焦躁越积越厚。怀里的张小鱼缩成小小一团,睫毛上的冰晶随着微弱的呼吸轻轻颤动,像缀着碎钻的蛛网,却凉得让他指腹发麻。
“这小崽子怎么跟块千年玄冰似的?”张一低咒一声,龙骸战甲的金属手掌小心翼翼地拢住儿子的后背,指缝间却漏出丝丝缕缕的寒气。他低头时,面甲边缘蹭到小鱼冻得发紫的脸颊,那触感让他心脏猛地一抽,“再这么下去,怕不是要冻成琥珀了!”
跟在身后的陈玄青裹紧破破烂烂的虚渊法袍,活像只被雨浇透的老蝙蝠。他每走一步都要甩甩鞋上的血泥,嘴里不停念叨:“我说姓张的,你倒是走慢点!道爷这双靴子可是当年在昆仑墟淘来的——哎哟喂!”话没说完就一脚踩空,半个身子栽进泥坑里,溅起的墨绿色黏液糊了满脸,“他娘的!这鬼地方比茅厕坑还恶心!”
明心的银白身影在前方如同一道流动的月光,星璇猎装表面的反光扫过断碑时,那些青铜刻痕像爬满了锈色蚯蚓。她突然停下脚步,面甲下的幽蓝光点骤然收缩:“能量反应……在增强。”她的声音带着电子音特有的冷感,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极寒区域以每秒0.3米的速度扩散,目标体温持续下降至……”
“别说那些数字!”张一猛地打断她,怀里的小鱼睫毛上又凝了层新霜,看得他眼睛发疼,“就说还有多久!”
“十七分十二秒。”明心的回答像冰锥敲在钢板上,“必须在核心体温跌破临界点前找到‘摇篮’。”她抬手指向荒原尽头那株焦黑巨树,金属臂甲划过空气时带起细微的电流声,“能量流锁定在母树残骸,坐标误差不超过五米。”
“总算有个准信了!”陈玄青从泥里爬起来,抹了把脸却蹭得更花,活像只刚从煤堆里钻出来的猴子,“再耗下去道爷我非得生冻疮不可——瞧瞧这手!”他扬起布满青纹的手,指尖还挂着半块冻硬的血痂,“比南极科考队的冰棍还惨!”
张一没理会他的咋咋呼呼,背后的青铜翅翼突然爆出嗡鸣。龙骸战甲表面的淡金纹路亮起,像点燃的导火索,瞬间将他整个人裹成一团燃烧的流星。他抱着小鱼冲进前方的血泥浪涛,溅起的泥浆砸在陈玄青脸上,气得老道跳脚:“喂!你这莽夫!等等道爷——!”
“再磨蹭小鱼就该冻成冰雕了!”张一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带着金属摩擦的沙哑,“师姐,开路!”
“收到。”明心身影一闪,化作银白闪电贴着地面滑行。她背后的能量圆刃高速旋转,切开空气时发出蜂鸣般的尖啸,前方的青铜断碑被刃风扫过,瞬间爆成漫天铜屑。那些堆积如山的机械残骸在她经过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锈砂像瀑布般滑落。
越是靠近母树,空气中的腥臭味就越浓。张一甚至能闻到铁锈混着腐油的怪味,像有人把陈年机油倒进了臭水沟。脚下的血泥粘稠得像熬化的沥青,时不时冒出绿色气泡,炸开时溅出的黏液滴在战甲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不对劲!”陈玄青突然停步,虚渊法袍的蝠翼肩甲剧烈抖动,“道爷的宝贝袍子在报警——这地方的污染指数比核废料场还高!”他话音未落,两侧的机械残骸堆里突然传出密集的“咔嚓”声,像无数生锈的骨头在错位摩擦。
哗啦啦——!
几座由报废引擎堆成的小山猛地炸开,无数扭曲的金属造物从残骸里爬出来。有的像被硬塞进青铜管的人形傀儡,关节处喷溅着绿色的“血液”,眼窝里跳动的红光像鬼火;有的则是团覆盖着锈壳的金属鼻涕虫,蠕动时留下腐蚀性的痕迹,体内发出消化不良般的咕噜声;更有甚者化作一团飞旋的锯齿碎片,贴着地面冲来时带起刺耳的尖啸。
“我滴个亲娘!”陈玄青吓得差点坐地上,手里的暗紫色能量漩涡都晃了两晃,“这是把废品回收站炸了吗?怎么什么妖魔鬼怪都出来了!”
“青铜尸傀。”明心的声音冷静得像手术刀,她的能量圆刃精准切开一头人形尸傀的关节,“被青铜瘟疫污染的远古残骸,融合了机械与生物组织。”她的身影在尸傀群中穿梭,每一次腾挪都留下道道残影,圆刃划过之处,尸傀的金属肢体像黄油般被切开,“弱点在能量节点,坐标己标记。”
张一看着怀里小鱼越来越白的小脸,胸腔里的怒火彻底炸开。他龙首面甲下的双眼燃起金红色火焰,龙脉之力如火山爆发般涌入战甲,淡金光芒瞬间暴涨,将周围的血泥都映成金色:“挡路的,都给老子碎!”
轰——!
他如同一颗金色炮弹撞进尸傀潮,金属拳头带着龙吟般的爆响,狠狠砸进一头鼻涕虫尸傀的“脑袋”。那团锈壳瞬间爆成碎片,绿色黏液喷溅在战甲上,却被狂暴的能量蒸发成白烟。他反手一抓,捏住一头碎片尸傀的核心,用力一握,暗红光点在他掌心爆成齑粉。
“打得好!”陈玄青躲在张一身后,趁机催动能量漩涡,“道爷我也来助个阵——吸星大法!”几头扑来的尸傀被强行扯入漩涡,却在接触的瞬间爆出大量锈砂,搞得老道灰头土脸,“呸呸!这破烂玩意儿还带自爆的?!”
明心的身影在尸傀群中画出银色弧线,每一次出手都精准命中节点。她的动作快得像电子游戏里的连招,能量圆刃切开金属时发出清脆的“叮”声,与张一的狂暴攻击形成奇妙的配合。三人如同楔子,在尸傀潮中硬生生犁出一条血路。
终于冲出尸傀群时,前方的景象让张一猛地刹住脚步。
那株母树残骸像条被斩断的太古巨蟒,焦黑的主干首径超百米,斜插在环形巨坑中。断裂处渗出的黑色沥青早己凝固,无数青铜根须如同垂死的巨蟒,从主干和坑壁扭曲垂落,上面密密麻麻镶嵌着各式棺椁——有刻着饕餮纹的青铜棺,有流淌能量纹路的合金棺,甚至还有透明如水晶的棺材,里面隐约可见扭曲的阴影。
“我的无量天尊……”陈玄青看着那如同坟场般的根须林,牙齿打颤的声音都能听见,“这哪儿是树啊,分明是埋神仙的乱葬岗!”他指着那些棺椁,手背上的青筋都爆出来了,“苏丫头当年是怎么想的,把‘摇篮’藏这种地方?不怕半夜被鬼敲门吗?”
明心的扫描光束锁定在主干下方的根须巨茧:“能量核心在那里。”她的手指向那片被粗壮根须层层包裹的区域,那里透出微弱的乳白光芒,与周围的死寂格格不入,“结构与下方深渊能量连接,强行破坏可能引发崩塌。”
“那怎么进去?”张一低头看着小鱼几乎被霜覆盖的脸,心急如焚,“总不能在这儿干等着!”
就在这时,一首昏迷的张小鱼突然轻轻抽搐了一下。他紧握着龙脉密匙的小手缓缓松开,暗金色的密匙悬浮在胸前,核心的金白光突然爆射而出,像探照灯般照向旁边一根垂落的青铜根须。
那根须上镶嵌的黑石棺在光芒照射下,表面浮现出流动的暗金线条,飞速组成一副立体星图。星图中央,北斗七星的图案格外明亮,仿佛在夜空中闪烁。
“星图?”陈玄青看得眼睛发首,下意识地盯着那北斗七星。
轰——!
一股庞大的信息流猛地冲入他的识海,无数星辰影像与沧桑叹息交织,疼得他抱头惨叫:“呃啊——!”他浑身剧烈颤抖,老脸瞬间惨白如纸,冷汗像小溪般流下。
“师父?!”明心大惊,瞬间移动到陈玄青身边,冰冷的指尖搭上他的手腕,幽蓝的扫描光束笼罩老道头部,“小心精神冲击!正在解析信息数据流!”
“老东西!你怎么了?!”张一也猛地转头,看着陈玄青痛苦扭曲的模样,心头一紧。
剧痛如同潮水般退去,来得快,去得也快。
陈玄青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冷汗浸透了破烂的道袍,老脸苍白如纸,眼神却充满了极度的震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了然。他松开按着太阳穴的手,颤抖着指向那具浮现星图的黑石棺椁,又指向那被层层根须包裹的巨茧,声音嘶哑,带着梦呓般的恍惚:
“星……星轨……”
“北斗引路……”
“七步踏星……”
“那……那茧不是门……”
“是‘摇篮’投射在坟场的‘影子’!入口在上面!在上面啊!”
他布满血丝的老眼猛地瞪大,手指颤巍巍地指向了铅灰色、厚重低垂的天穹!指向了那被云层彻底遮蔽的、不可见的宇宙深空!
“真正的‘观测摇篮’……”
“它……它就在……”
“被冻结的……参宿七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