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示弱

2025-08-19 4965字 4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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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倩的名字在手机屏幕上亮起,像一道冰冷的闪电,劈开了陈平安因《苟氏要术》显现神异而燃起的、尚未成型的激动火焰。

前女友。

这个三天前用一条冰冷短信将他最后一点尊严踩进泥泞的名字,此刻带着“急事帮忙”的请求,突兀地撞进他刚刚窥见一丝超凡门径的新世界。

荒谬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陈平安的心脏。上一秒,他还在为古籍显现的“示弱藏锋,善结良缘”而心潮澎湃,甚至因喂食流浪猫而感受到一丝微弱的“福缘之气”;下一秒,现实就迫不及待地甩来一记响亮的耳光,提醒他:你依然是个房租都交不起、随时可能被房东扫地出门的倒霉社畜。

“急事…帮忙?”陈平安扯了扯嘴角,那笑容比窗外的夜色还要凉薄。他盯着手机屏幕上那行简短的字,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过去的片段——她挑剔的眼神,她抱怨他加班多没时间陪她,她最后那条“你给不了我想要的生活”的短信。

愤怒?有一点。不甘?也有一点。但更多的,是一种被生活反复戏弄的疲惫和一种本能的警惕。示弱藏锋…善结良缘…《苟氏要术》扉页上那行古朴的字迹如同烙印般清晰。周倩,这算“善缘”还是“恶缘”?答案不言而喻。

“对敌人抠门…”那句模糊的句子片段再次浮现。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愤怒解决不了问题,只会让自己失去判断。苟道要义,谋定而后动。他需要知道周倩的真实目的,并在不引火烧身的前提下,干净利落地解决这个麻烦。

手指悬停在回复键上,几秒后,他敲下了一行字,语气虚弱、愁苦,充满了被生活蹂躏的无力感:

> **平安:在…刚被房东堵门骂了一顿,说再不交租明天就扔我东西…周倩,我现在连泡面都快吃不起了,临期的都买了两箱…什么事啊?能帮的我尽量…(附上一个流泪猫猫头表情)**

示弱法则第一步:降低对方预期。塑造一个比她还惨的形象,让她觉得从自己这里榨不出什么油水。

信息发出去,石沉大海。周倩没有立刻回复。

陈平安也不急。他小心翼翼地将《苟氏要术》收好,塞进背包最里层。书页合拢,那层乳白色的光晕和清晰的字迹仿佛从未出现过,但它带来的冲击和那套“示弱藏锋,善结良缘”的生存哲学,却己深深印刻在陈平安的思维里。

他走到窗边,那只瘦小的狸花猫己经不见了踪影,窗台上只留下几颗被舔舐干净的猫粮印记。一丝微弱的暖意,仿佛还萦绕在指尖。他拿起那袋还剩大半的猫粮试用装,标签上“深海鱼油配方”、“精选优质肉源”的字样和那个不算便宜的价格(79元/kg)在昏暗灯光下有些刺眼。一个念头闪过脑海。

他拆开一包最便宜的临期泡面,用开水泡上。浓郁的、带着点廉价香精味的调料包气息弥漫开来。他特意没盖盖子,让那气味散得更开。然后,他“随手”将那袋昂贵的猫粮试用装,塞进了旧背包的侧袋,让印着品牌Logo和价签的那一面,清晰地露在外面。

做完这一切,他才拿起那桶热气腾腾、散发着“贫穷气息”的泡面,坐到书桌前,机械地挑起面条,食不知味。他在等,等周倩的反应,也在等自己下一步的“舞台”布置完毕。

手机屏幕终于再次亮起。

> **周倩:见面说吧。明天下午两点,老地方“转角咖啡”,别迟到。**

“老地方”…陈平安扯了扯嘴角,带着一丝自嘲。那是他们以前常去的一家廉价连锁咖啡馆,主打一个便宜量大。看来周倩虽然找他“帮忙”,但也没打算在他身上“破费”。

**下午两点,“转角咖啡”。**

陈平安特意提前了十分钟到。他选了一个靠窗、光线充足的位置坐下。这个位置很好,从门口进来的人,能一眼看到他桌上的东西。

他点了一杯最便宜的柠檬水。当服务员端上来时,他特意将桌上那桶他带来的、己经泡好但没吃的临期泡面往显眼的位置推了推,又“不经意”地将旁边一小包拆开的、散发着浓烈咸菜味的榨菜包放在旁边。他自己则穿着那件洗得发白、领口有些磨损的旧T恤,头发乱糟糟的,眼下带着浓重的黑眼圈,整个人散发着一种被生活重锤后的萎靡不振。

两点整,周倩踩着点推门进来。

她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米白色套裙,妆容精致,新做的头发柔顺地披在肩上,手里拎着一个看起来价值不菲的小皮包。与咖啡馆廉价的装潢和陈平安的落魄形成了鲜明对比。她目光扫视一圈,看到陈平安的样子时,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但很快被一种焦灼取代。

“平安。”她在陈平安对面坐下,一股淡淡的香水味飘来。她没有点东西,开门见山,语气带着一种刻意的亲近和焦急:“我真是遇到难处了,想来想去,也只能找你了。”

陈平安抬起头,眼神有些茫然和疲惫,声音干涩:“周倩…你,你说吧。我能帮上什么?你也看到了,我现在…”他指了指桌上的泡面和咸菜,苦笑着摇摇头,一副欲言又止、囊中羞涩的样子。

示弱法则第二步:场景铺垫,强化惨状。

周倩的目光果然被那桶泡面和咸菜吸引了,她眼中的轻蔑又浓了一分,但脸上的焦虑也更重了:“是这样的,我…我新交了个男朋友,叫龙哥,做工程的,人挺有本事的。他最近接了个大项目,前景特别好,就是前期需要点资金周转一下…你也知道,现在银行放款慢,就卡在这么几天,特别急!”

她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带着恳求:“龙哥说了,就周转一周,最多十天!利息按最高的算!等款子下来,立刻连本带利还上!平安,看在…看在我们过去的情分上,你能不能…先帮我凑点?十万…不,八万!八万就行!”她伸出涂着精致指甲油的手指,比划着。

陈平安心中冷笑。八万?把他骨头拆了卖了也凑不出八千!而且这借口…工程周转?怕不是个拆东墙补西墙的局,或者干脆就是骗子。他脸上却适时地露出极度震惊和为难的表情,声音都提高了半度,带着难以置信:“八…八万?!”

他这一声,引得邻座两个学生模样的女孩侧目看过来。

周倩脸上有些挂不住,急忙低声:“你小点声!平安,我知道这有点多,但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龙哥那边关系都打点好了,就差这点过桥资金!你忍心看我被他那些合伙人指着鼻子骂?被为难?”她眼圈微红,打起了感情牌,“我们在一起那么久,你总不会见死不救吧?”

道德绑架来了。陈平安心中更加确定。他脸上挣扎、痛苦、愧疚交织,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浓浓的无力感:“周倩…我…我真的…我连下个月房租在哪都不知道了。房东彪哥天天堵门,说再不给钱就要打断我的腿…你看我这吃的…”他指了指泡面,手指甚至有些颤抖,“我…我连给楼下流浪猫买点好粮都舍不得…”

示弱法则第三步:强调困境,暗示无力。

“流浪猫?”周倩一愣,显然没跟上这个跳跃的思维。

就在这时,陈平安的“关键道具”要登场了。他像是为了掩饰自己的窘迫和激动,猛地站起身,想去拿桌上的柠檬水杯,手肘却“不小心”重重地撞在了放在椅子靠背上的旧背包!

“哎哟!”

背包应声而落,掉在地上。拉链因为碰撞而松开,里面的东西散落出来一些——几本破旧的编程书,一个掉了漆的保温杯,还有…那袋印着醒目品牌Logo和**79元/kg**价签的、包装精美的猫粮试用装!

袋子正好滚落在周倩穿着精致高跟鞋的脚边。那个价格标签,像一道强光,正对着她惊愕的视线。

陈平安“哎呀”一声,脸上满是慌乱和“心疼”,连忙蹲下去捡,手忙脚乱地把东西往包里塞,嘴里语无伦次地解释:“对、对不起!没撞到你吧?你看我这笨手笨脚的…这猫粮…唉,就…就一小包试用装,贵的很…我…我昨天也不知怎么鬼迷心窍就买了…看着楼下那几只小东西饿得首叫唤,瘦得皮包骨头…比我还惨…偶尔买一次,心里…心里好受点…”

他絮絮叨叨,语气里充满了对猫粮的“珍惜”和对流浪猫的“怜悯”,同时不忘再次强调自己的惨状(“比我还惨”)。

周倩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包猫粮上,又缓缓移到陈平安那张写满“贫穷”和“窘迫”的脸上,再看向他手中小心翼翼护着的那袋昂贵的猫粮…她脸上的表情如同打翻的调色盘,精彩纷呈地变化着:

先是错愕,仿佛无法理解眼前的情景——一个连泡面都只能吃临期、咸菜配榨菜的男人,居然会买这么贵的猫粮喂流浪猫?

随即是难以置信,眼神在陈平安的破旧背包、廉价泡面和那袋刺眼的猫粮之间来回扫视。

接着,一股被愚弄的愤怒猛地冲上她的脸颊,精致的妆容也掩盖不住那股扭曲的鄙夷和火气!

最后,所有的情绪汇聚成一种看疯子、看无可救药的傻子的眼神。

“陈平安!”周倩猛地站起来,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和荒谬感而拔高,甚至有些尖利,再次吸引了咖啡馆里不多的几道目光。“你…你宁愿给那些没人要的野猫买这么贵的粮?!也不肯帮我一把?!”

她指着地上的猫粮,指尖都在颤抖,仿佛那是多么肮脏不堪的东西:“你脑子是不是有病?!你穷疯了吧?!还是你觉得耍我很好玩?!”

陈平安抱着背包站起来,脸上是真实的尴尬和无措(一半是演的,一半是真的被当众呵斥的窘迫),他张了张嘴,想解释什么,最终只是低声嗫嚅:“我…我没有耍你…我是真没钱…那猫粮…就…就一次…” 他越说越小声,显得更加窝囊。

“一次?!”周倩气极反笑,声音充满了刻毒的嘲讽,“一次也够让我看清你了!烂泥扶不上墙!穷酸也就算了,还是个拎不清的蠢货!活该你被房东赶出去!活该你一辈子当个没出息的码农!算我瞎了眼来找你!”

她抓起自己的小皮包,胸口剧烈起伏,最后狠狠地瞪了一眼那袋被陈平安护在怀里的猫粮,仿佛那是她毕生耻辱的象征,丢下一句:

“抱着你的猫粮去死吧!”

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急促而愤怒的“哒哒”声,周倩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咖啡馆,留下一个决绝的背影。

咖啡馆里一片寂静。邻座的两个女孩偷偷打量着陈平安,眼神复杂,有同情,有好奇,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看戏般的玩味。

陈平安站在原地,抱着他破旧的背包,里面装着那本神秘的《苟氏要术》和那袋引发风暴的猫粮。他脸上还残留着被当众辱骂的尴尬红晕,但眼神深处,却是一片冰封后的平静,甚至…有一丝如释重负。

成了。

他慢慢地坐回座位,将背包放在旁边椅子上。桌上的泡面己经凉透,油腻的汤水凝结在表面。他拿起柠檬水,喝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压下了一丝燥热。

心脏还在因为刚才的冲突微微加速,但一种奇异的、极其微弱的暖意,如同投入湖面的小石子泛起的涟漪,悄然在心湖中荡漾开来。这感觉比昨晚喂猫时更清晰一丝,虽然依旧缥缈,却真实存在。

“福缘之气?”陈平安默念着《苟氏要术》上的词。化解了周倩这个“恶缘”带来的麻烦,似乎真的引动了某种正向的反馈?他低头看了看背包,书页似乎也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温热感,像是在回应。

“《苟氏要术》诚不我欺…”陈平安低声自语,带着一丝自嘲和庆幸,“对‘恶缘’示弱抠门,真能省大麻烦!”

他再次看向窗外,周倩的身影早己消失在街角。这场意料之中又充满戏剧性的会面,以一种他预想中最好的方式(虽然过程有点狼狈)结束了。他不仅成功摆脱了可能的金钱损失和周倩后续的纠缠,还意外地验证了“示弱法则”和“对敌人抠门”的实用性,甚至似乎还收获了一点微薄的“福泽”。

“示弱藏锋…善结良缘…”他咀嚼着这八个字,目光落在那袋猫粮上。今晚,还是去喂猫吧。

他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刚走出咖啡馆门口,手机又响了。不是周倩,是房东彪哥!

> **彪哥:陈平安!你小子死哪去了?!老子在门口!给你十分钟滚回来!不然门给你卸了!**

冰冷的文字透着暴戾的气息。

陈平安的心猛地一沉。刚送走前女友的麻烦,房东的催命符又到了!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他抬头望向自己出租屋的方向,眼神凝重。兜里那包从疗养院顺来的“驱邪香”,似乎隐隐传来一丝异样的触感。

“示弱…藏锋…”陈平安深吸一口气,压下再次涌起的疲惫和紧张,迈开脚步,快步向那个可能即将爆发新冲突的“战场”走去。那包奇异的线香,或许…是时候看看它到底有什么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