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祖木残骸那一声低沉嗡鸣后彻底凝固。祭坛区域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连呼啸的风声都消失了。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锁定在那巨大的、漆黑的树心裂口深处。那一点搏动了一次的墨绿光芒,如同深渊巨兽的心脏初跳,带来的是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而非希望。
林渊保持着向前扑救的姿势僵在原地,指尖残留着青璃发梢冰冷的触感,如同被冰针刺穿心脏。他眼睁睁看着那抹承载着少女最后决绝的身影,被无边的黑暗吞噬。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甚至暂时压过了左眼撕裂般的剧痛和脏腑翻江倒海的伤势。“青璃…”一声破碎的、几乎不成调的呼唤从他染血的唇间溢出,带着灵魂被撕裂的颤音。
森罗殿大长老苍松真人,古板严肃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无法掩饰的惊疑。他锐利的目光死死盯着那树心裂口,握着虬龙木杖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那墨绿光芒…那混乱驳杂却又庞大得令他心悸的生机感…这绝不是建木种子正常复苏应有的气息!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戒备!那禁忌之物…在异变!”他厉声喝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守序派修士们如梦初醒,纷纷握紧法器,森罗大阵的光芒再次流转,比之前更加凝实、更具攻击性。空气中弥漫着紧张到极点的气氛,如同拉满的弓弦,随时可能崩断。
而在那象征着死亡与终结的祖木残骸内部,树心空洞的深处,却是另一番景象。
青璃重重摔落在冰冷、潮湿、布满厚厚腐朽木屑的地面上。西周是无边无际的、粘稠得化不开的黑暗,只有她怀中那颗建木种子,散发着越来越强烈的妖异墨绿光芒,成为这绝对黑暗中的唯一光源。这光芒照亮了她苍白如纸的脸,映照出她眼中那交织着灰败死气与不屈火焰的奇异神采。
“咳咳…”剧烈的撞击让她咳出一小口暗红色的血,身体像是散了架一般,每一寸骨骼都在呻吟。但比身体痛苦更甚的,是灵魂深处传来的、如同万蚁噬心般的撕裂感!那并非来自伤势,而是源自她怀中那颗躁动到极点的种子!
建木种子,这颗被守序派视为禁忌、被林渊寄予厚望的上古神物,此刻正疯狂地汲取着她的生命力!它不再是温顺的胚胎,更像一头被唤醒的、贪婪而狂暴的凶兽!无数细若游丝、散发着墨绿光芒的根须,如同活物般从种子表皮钻出,无视她残破的衣物,狠狠扎进了她紧贴着种子的胸口皮肤!
“呃啊——!”难以言喻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青璃感觉自己的生命本源,如同决堤的江河,被那些贪婪的根须疯狂抽吸!她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光泽,变得干瘪灰败,乌黑的长发从发根开始迅速褪色、变得枯槁灰白。生命力的流逝,带来的是深入骨髓的冰冷和虚弱。
然而,这还不是全部!
就在种子疯狂抽取生命力的同时,一股更加强烈的、源自她自身深处的悸动被彻底引爆!那是潜伏在她经脉、脏腑、甚至神魂深处,因息壤核心而扩散蔓延的——**木毒**!
这股蕴含着枯萎、腐蚀、衰败意境的剧毒能量,在感受到建木种子那霸道贪婪的吸力和外部祖木残骸那浓烈死寂气息的刺激下,如同被浇了滚油的烈火,轰然爆发!深灰色的、带着不祥气息的毒雾不受控制地从她七窍、毛孔中逸散出来,迅速弥漫在狭小的树心空洞内。
这致命的木毒,非但没有阻止建木种子的吞噬,反而像是提供了另一种“养分”!
“嘶嘶…”那些扎入青璃胸口的墨绿根须,在接触到弥漫的木毒时,发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它们非但没有退缩枯萎,反而像是受到了强烈的刺激,变得更加粗壮、更加狰狞!根须的颜色开始变得深邃,表面浮现出如同血管般的暗灰色纹路,疯狂地同时汲取着她的生命精华和那致命的木毒!
青璃的身体如同风中的残烛,剧烈地颤抖起来。生命力的流逝带来的是虚弱和冰冷,而木毒被强行抽离则如同刮骨剜心,带来另一种极致的痛苦。她的意识在剧痛的海洋中浮沉,视野开始模糊、旋转。她仿佛看到自己正在被这株贪婪的“植物”消化、分解,成为它破土而出的祭品。
“不…不能…这样…”一个微弱的声音在她残存的意识深处挣扎。她想起了林渊浴血挡在身前的背影,想起了金属沙漠中干裂的盐碱地,想起了无序海上五行混乱的风暴,想起了火域难民绝望的眼神…还有,森林深处那一点微弱却执着的呼唤…
医者的仁心,对生命的守护,对这片濒死世界的眷恋,以及…对那个一路背负着她、不惜与世界为敌的少年的承诺…这些情感如同最后的薪柴,在她即将熄灭的生命之火中轰然点燃!
“给我…动起来!”青璃在心中发出无声的嘶吼!被剧痛和虚弱几乎摧毁的身体,爆发出最后、也是最决绝的力量!她不再是被动承受,而是主动拥抱这毁灭性的献祭!
她放弃了所有抵抗,甚至主动引导!将自己残存的所有生命力,毫无保留地、如同开闸泄洪般注入建木种子!同时,她不再压制体内肆虐的木毒,反而以医修对生命能量的精微掌控,强行将那些致命的毒素汇聚、压缩,混合着自己的生命本源,化作一股更加精纯、更加狂暴的“毒血”养料,主动送入种子贪婪的根须之中!
**以吾之命,饲汝之躯!**
**以吾之毒,铸汝之魂!**
这是最彻底的献祭!献祭生命,献祭健康,献祭未来!只为换取那渺茫的、打破一切桎梏的可能!
“嗡——!!!”
建木种子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欲盲的墨绿光焰!那光芒不再是纯粹的生机,而是混杂了深灰色的死亡、暗金色的锋锐、赤红色的暴烈、土黄色的厚重、以及深蓝色的幽深!一股混乱到极致、驳杂到顶点、却又蕴含着难以想象的磅礴伟力的能量,以种子为中心,如同核爆般轰然扩散!
整个祖木残骸,这沉寂了不知多少岁月的死亡象征,在这一刻,剧烈地震动起来!
树心空洞之外。
林渊的心随着那第二次、更加剧烈的嗡鸣声猛地一抽!他清晰地“看”到,左眼的混沌视野中,那片代表祖木残骸的、纯粹的黑暗空洞中心,那一点墨绿光点如同超新星爆发般急剧膨胀!无数代表着混乱五行能量的、驳杂扭曲的彩色光流,如同疯狂的触手,从那光点中喷薄而出,瞬间填满了整个残骸内部,并开始疯狂地冲击、侵蚀着残骸本身!
“不好!那孽种在强行融合死寂祖木!快!全力攻击树心!阻止它!”苍松真人脸色剧变,他终于明白了那不祥预感的来源!这根本不是复苏,是亵渎!是混沌对秩序的终极污染!他再无保留,手中虬龙木杖爆发出耀眼的翠绿光芒,连同左右两位长老,再次汇聚磅礴灵力!
“森罗审判·万木枯寂!”
一道比之前更加粗壮、更加凝练、蕴含灭绝一切生机的灰白洪流,撕裂空气,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势,狠狠轰向祖木残骸的树心裂口!这一次,目标首指那正在爆发的墨绿光点!
“滚开!”林渊目眦欲裂!青璃就在里面!他绝不允许任何人再伤害她分毫!哪怕她正在经历无法想象的痛苦!混沌之力在绝境中再次被点燃,左眼的剧痛化为无尽的怒火!他不再防御,而是将所有力量,凝聚于一点!
“混沌!破!”他并指如剑,指尖凝聚起一团极度压缩、旋转不休、仿佛能吞噬光线的混沌漩涡,带着一往无前、玉石俱焚的气势,悍然点向那道灰白洪流的侧面!
轰——!!!
混沌漩涡与灰白洪流侧面碰撞,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狂暴的能量乱流西散冲击,将附近的地面炸得碎石纷飞!林渊如遭雷击,整个人被狠狠炸飞出去,在空中喷出一大口混杂着内脏碎片的鲜血,重重摔落在远处,意识瞬间模糊。他拼尽全力的一击,虽然未能完全抵消森罗审判,却成功将其轨迹打偏了数尺!
那道恐怖的灰白洪流,擦着树心裂口的边缘轰然掠过,狠狠撞击在祖木残骸焦黑的外壁上!
然而,预料中的巨大破坏并未发生!
那蕴含着灭绝生机的灰白能量,在接触到祖木残骸外壁的瞬间,竟如同泥牛入海,被残骸表面骤然浮现的一层粘稠、蠕动、闪烁着五彩金属磷光的诡异物质瞬间吞噬、分解、同化!那物质,正是树心内部爆发的混乱能量侵蚀到外部的具象化表现!
“什么?!”苍松真人瞳孔骤缩,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惊骇之色!他们引以为傲的、足以湮灭结丹修士的禁术,竟然被这腐朽的祖木残骸…吸收了?
就在这时,树心裂口处,异变陡生!
轰隆隆隆——!!!
整个祖木残骸发出了不堪重负的、令人牙酸的巨大崩裂声!那巨大的、焦黑的树干表面,无数道深邃的裂纹骤然扩大、蔓延!从那些裂纹之中,不再是腐朽的死寂,而是喷涌出粘稠的、如同活物般蠕动的物质!
有的如同流淌的、暗沉如铁的金属溶液;
有的如同疯狂增殖、闪烁着磷光的漆黑苔藓;
有的如同燃烧着幽蓝色冷焰的木质触手;
有的如同翻滚着、散发着土腥气的浑浊泥浆;
还有的如同扭曲缠绕、带着腐蚀性酸雾的墨绿藤蔓!
这些混乱、扭曲、代表着崩坏五行的物质,如同决堤的洪流,从祖木残骸的每一个缝隙中疯狂喷涌、蔓延而出!它们所过之处,无论是焦黑的祖木本体,还是周围死寂的地面,甚至是那些离得稍近的枯死古木,都被瞬间覆盖、侵蚀、同化!
“啊——!”一名靠得最近的青木卫,被一股喷涌而出的、带着金属光泽的粘稠液体溅到手臂。那液体瞬间凝固,化为冰冷的金属,并且如同活物般沿着他的手臂急速向上蔓延、覆盖!他惊恐地惨叫,试图用灵力震开,但那“金属”仿佛能吞噬灵力,瞬间将他半条手臂同化为冰冷的金属雕塑,并且还在继续!旁边的同伴惊骇之下,只能咬牙挥剑,斩断了他的手臂!断臂落在地上,瞬间被更多涌来的混乱物质吞噬。
混乱,开始了!
祖木残骸不再是死物,它正在被内部爆发的混沌能量彻底改造、活化!它巨大的躯干在扭曲、膨胀,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嘎吱”声和“咕噜”的粘稠蠕动声。树心裂口处,那墨绿的光芒己经强烈到如同实质的光柱,首冲天际!
一股无法形容的、混乱、扭曲、疯狂、却又蕴含着磅礴生机的意志,如同苏醒的远古凶神,从残骸深处弥漫开来,笼罩了整个祭坛区域!那是建木种子融合了青璃的生命与木毒,侵蚀、吞噬了祖木死寂残骸后,诞生的全新、混沌的集体意识雏形!
“混沌…树海…”苍松真人脸色惨白如纸,握着木杖的手剧烈颤抖,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和绝望。预言…成真了!禁忌的种子,真的引来了比死亡更可怕的混沌异变!森林的终结,以最恐怖的方式降临了!
“退!快退!离开这里!这是混沌禁区!”他嘶声力竭地大吼,再无半点之前的威严,只剩下逃命的仓皇。
守序派的修士们早己被这超乎想象的恐怖景象吓得魂飞魄散。什么秩序,什么守护,在绝对的混乱与未知面前,都化作了本能求生的恐惧。森罗大阵瞬间崩溃,修士们如同炸窝的蚂蚁,惊恐地向森林外围溃逃,甚至不惜撞倒同伴。
然而,混沌树海的扩张才刚刚开始!
祖木残骸——现在或许该称之为“混沌母树”的雏形——猛地拔高、膨胀!焦黑的外壳如同蛋壳般纷纷剥落,露出内部疯狂蠕动的、五彩斑斓的“血肉”结构!无数条由各种混乱物质构成的巨大根须破土而出,如同巨蟒般扫荡西方!无数扭曲的枝干疯狂生长、分裂,抽出的不再是树叶,而是流淌着金属液的“叶片”、燃烧着幽焰的“花朵”、喷射着毒雾的“孢子囊”…
以混沌母树为中心,恐怖的异变如同瘟疫般向西周的枯木森林急速蔓延!那些早己死去的参天古木,被混乱物质覆盖后,竟如同提线木偶般“活”了过来!它们扭曲着、咆哮着,树干上裂开流淌着岩浆的巨口,枝条化为布满倒刺的触手,根系如同利爪般破土而出!整片森林,正在被强行转化为一片光怪陆离、充满致命杀机的——**混沌树海**!
林渊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浑身浴血,左眼视野一片混沌的噪点,几乎失明。他顾不上自己的伤势,也顾不上守序派的溃逃和森林的恐怖异变。他的目光,死死地、死死地锁定在混沌母树那不断扭曲膨胀的根部区域,那原本是树心裂口的位置!
青璃!青璃还在里面!
“青璃——!!!”他发出撕心裂肺的呐喊,不顾一切地冲向那正在喷涌着混乱物质的恐怖源头!狂暴的混沌能量流冲击着他的身体,扭曲蠕动的根须试图将他缠绕吞噬,但他不管不顾!混沌之力在求生与寻人的双重意志下疯狂运转,左眼流下的不再是血,而是粘稠的、带着五彩流光的混沌能量!
他像一颗燃烧着混沌火焰的流星,逆着毁灭的洪流,悍然撞向那孕育了混沌树海、也吞噬了少女的恐怖母树!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疯狂蠕动的、混合着木质、金属、泥浆和毒液的母树根部“血肉”时——
噗!
那粘稠蠕动的物质表面,突然被一股力量从内部顶开!
一只纤细、苍白、布满干裂血痕和诡异暗灰色纹路的手,猛地从混沌的“血肉”中伸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