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的夜晚,华灯初上,黄浦江畔流光溢彩,如同一条缀满宝石的缎带。
一场规格不低,气氛却相对轻松的晚宴刚刚结束。
地点并非富丽堂皇的酒店,而是位于外滩源深处一家低调却底蕴深厚的私房菜馆。
宴请的主人是上海某位实权部门的负责人,作陪的几位也都是相关领域举足轻重的人物。
席间谈笑风生,话题围绕着政策导向,区域发展,偶尔穿插些风雅趣事,气氛融洽而务实。
关雎尔作为李承询的外甥女一起出席,姿态依旧从容得体。
她穿着一身剪裁精良的烟灰色连衣裙,外搭同色系长款大衣,长发松松挽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优美的颈部线条。
妆容清淡,只在唇上点了一抹温润的豆沙色,没有刻意张扬,却自有一股不容忽视的气度。
她安静地坐在舅舅身边,话不多,但每每开口,见解清晰,点到即止,既不抢风头,又恰到好处地展现了自己的存在感,引得席间几位长辈频频颔首,眼中不乏欣赏。
李承询则是一身深蓝色定制西装,身姿挺拔如松,一米九多的身高在人群中本就鹤立鸡群,加上久居上位的沉稳气场和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铁血底色,让他自然而然地成为席间的核心之一。
他谈吐不凡,既有宏观视野,又不乏务实细节,与几位同僚的交流既显尊重,又带着一种平等论道的从容。
晚宴持续了近三个小时,宾主尽欢。
散场时,众人送至门口,黑色的奥迪早己无声地滑至门前等候。
“承询老弟,留步留步!今天聊得非常愉快!”主人热情地与李承询握手。
“王局客气了,改日到无锡,一定让我尽地主之谊。”
李承询笑容沉稳,握手有力。
“一定一定!关小姐,今天怠慢了,下次有机会再聚!”
主人又转向关雎尔,态度客气中带着长辈的温和。
“王伯伯您太客气了,今天受益匪浅,谢谢款待。”
关雎尔微微欠身,笑容温婉得体,寒暄完毕,李承询示意司机稍等。
他转向关雎尔,高大的身影在门口暖黄的灯光下投下一片安稳的阴影,声音低沉而温和。
“关关,时间还早,陪舅舅在江边走走?散散酒气。”
关雎尔抬眸,对上舅舅深邃却带着一丝暖意的目光,没有犹豫,轻轻点头“好。”
司机无声地将车开走,在不远处跟随,李承询的秘书也识趣地保持着几步的距离。
林斯修和李文佳如同两道沉默的影子,悄然融入了夜色,既守护着关雎尔的安全,又给了舅甥俩足够的私人空间。
两人并肩走下台阶,步入外滩步道。
晚风带着江水的微凉气息扑面而来,吹散了包厢里残留的烟酒气和应酬的疲惫感。
璀璨的霓虹勾勒出对岸陆家嘴摩天大楼群的壮丽天际线,江面上游轮缓缓驶过,拖曳着长长的破碎的光影。
喧嚣的市声被江风吹散,只剩下江水拍岸的轻响和远处模糊的车流声,竟显出几分难得的宁静。
他们沿着江边慢慢走着,步伐默契。
李承询刻意放缓了步子,迁就着关雎尔,高大的身影在她身边,像一座沉默而可靠的山岳,隔绝了外界所有的纷扰和窥探。
沉默了片刻,只有脚步声在寂静中轻响。
李承询侧过头,目光落在关雎尔被江风吹拂起几缕碎发的侧脸上。路灯柔和的光线勾勒出她年轻精致的轮廓,眼神沉静地望着江面,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淡然。
这副模样,与他记忆中那个扎着羊角辫,会抱着他大腿撒娇要糖吃的小丫头,己经相去甚远。
一丝难以言喻的感慨,夹杂着些许复杂的情绪,悄然爬上李承询的心头。
他想起晚宴上她应对自如的姿态,想起她在无锡老宅阳光下折桂花的纯粹,也想起父亲书房里那番关于守护的沉重对话。
他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低沉,在夜风中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自嘲的怅然。
“关关啊”他唤了一声,语气是长辈特有的温和,“有时候舅舅看着你,总觉得你还是那个没长大,需要人护在身后的小丫头。”
“可一转眼,你己经能独当一面,站在那些老狐狸中间也丝毫不怵了。”
他顿了顿,目光深邃地看着她,“你这副独立又从容的样子,倒显得我这个舅舅,有点无能了。”
这句话,并非抱怨,而是一种深沉的感慨,混杂着欣慰,骄傲,以及一丝被时光抛下的淡淡失落。
他是她的舅舅,是那个在她蹒跚学步时张开双臂护着她的人,是那个在她受委屈时能把她扛在肩膀上,带她逃离困境的人。
他习惯了做她的保护伞,她的避风港。
可如今,他的小外甥女己经羽翼渐丰,拥有了自己的天空和力量,甚至能在某些层面与他并肩而行。
这种角色的微妙转变,让他欣慰之余,心底也泛起一丝空落落的,仿佛不再被需要的怅惘。
关雎尔脚步微顿,她抬起头,看向身旁高大的舅舅。
路灯的光晕落在他英俊而棱角分明的脸上,那深邃的眼眸里清晰地映着她的身影,也映着几分未散的酒意和毫不掩饰的,浓得化不开的疼惜与感慨。
“舅舅”关雎尔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
她没有立刻反驳,也没有客套的安慰。
那双清澈的眼眸里,瞬间翻涌起复杂而浓烈的情感,是感激,是依赖,是穿越时光的温暖记忆,还有一丝心疼。
她无声地笑了起来。
那笑容不同于她在宴会上温婉得体的笑,不同于她对一般人淡漠疏离的笑,也不同于她在安迪面前带着冷嘲的笑。
这是一个纯粹到近乎透明的笑容,带着孩子气的娇憨和全然的信赖,仿佛瞬间剥落了重生后所有的盔甲和伪装,变回了那个只属于舅舅的小女孩。
“但还是很感谢舅舅啊。”
她的声音轻轻的,像羽毛拂过心尖,却带着千钧的重量。
她伸出手,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点依恋地,轻轻挽住了李承询结实的手臂,就像小时候无数次做过的那样。
这个动作,让李承询高大的身躯微微一震。
他低头看着臂弯里那只纤细白皙的手,感受着那份久违的亲昵依赖,心头的怅然瞬间被一股汹涌的暖流冲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