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身影缓缓穿过雨幕,带着些潮湿的水汽。雨水顺着伞的边缘滴落,伞缘被稍稍压低,遮住了伞下那双灰蓝色的眼睛。
这是西奥多.诺特,英国纯血二十八家族之一,老诺特先生的儿子。
他很不习惯,因为路上来往的行人,几乎都在好奇的朝他投来打量的目光。
毕竟在满是黄皮肤黑眼睛的人群中,突然出现一个蓝眼睛白皮肤的洋鬼子,而且还是个没有大人陪同的小孩子,任谁都会多看上几眼吧。
于是西奥多加快了前行的脚步。
老诺特沉迷钻研黑魔法,这次来中国是为了和他曾经的校友,也就是温昭的舅舅陈诺,交易一件带着危险气息的黑魔法物品。
西奥多收起伞,根据父亲留下的提示,走进了一个蜿蜒曲折的回廊,雨帘给整个湖中长廊蒙上了一层轻薄的面纱。
回廊上几乎没有行人,西奥多在其中漫步,享受着很久都没体会过的片刻愉悦。
诺特一族仿佛天生情感淡漠,老诺特还没来得及从妻子那里学会如何去爱儿子,西奥多妈妈就猝然离世了。
加之老诺特一心扑在黑魔法和家族事务上,对西奥多的关心就变得越发少了,西奥多比同龄人更早熟,也更加沉默寡言。
九曲回廊终有走尽的时候,西奥多压下心头的叹息,复又撑起伞,正欲迈入雨中。
“西奥?”
一个声音叫住了他。
这一路上用奇怪视线打量他的中国人并不在少数,但开口叫出他的名字的,这是第一个。
自从妈妈离开后,很久都没有人再这么亲密的叫过他‘西奥’了,哪怕这个称呼的发音很蹩脚,西奥多还是回过头,看向回廊边上叫他名字的那个中国女孩。
对方穿着一袭浅紫色绣梅花仕女襦裙,柔顺的黑色长发用一支玉簪挽起。在全中国掀起改革开放浪潮的时代,她的这身装扮显然有些复古。
“西奥?”
对方又喊了一次他的名字,像是确认。
跟自家庄园墙上的贵族少女壁画相比,面前的这个女孩显然多了一丝鲜活与灵动,西奥多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轻轻点了点头表示回应。
“我叫温昭,爸爸让我来接你。”
温昭撑起手中的大伞,往西奥多那边遮了遮:“我们快走吧,一会雨要变大了。”
两人一同走出回廊,沿着青石板路向远处的黛瓦房舍去。
西奥多想从温昭手里接过那把大伞,毕竟在他从小接受的教育里,绅士是不能看着女孩子独自干活的。
没想到温昭握着伞柄的手反而更紧了:“不用,我来我来,怎么能让客人自己打伞呢。”
温昭说着,伞面还往西奥多那边倾斜了一些。
西奥多了一下刚刚碰到女孩手背的指尖,看着温昭认真的模样,他最终放下了手。
雨路难行,一路走来,温昭的裙摆湿了不少,温父正和老诺特在书房议事,温昭就把西奥多带去了前厅。
“舅舅,你帮我照顾一下西奥,我先去换身衣服。”
陈诺挑眉,孩子气道:“我不要,你爸爸让你好好照顾小客人,你就这么推给我?”
温昭把伞放在廊下,先将西奥多推着入了座,给他端来几碟点心水果,然后讨好的给前厅上席的舅舅续上了茶水。
“舅舅~”温昭撒娇:“我去去就回,穿着湿裙子接待客人,未免也太失礼了。”
“陈叔叔,日安。”
西奥多和陈诺之前在英国的时候明显认识,西奥多礼貌的跟陈诺叔叔打招呼,两人简单聊了一会,温昭就去而复返了。
“舅舅,舅妈醒了,妈妈让你过去陪一下她。”
温昭重新换了一条浅绿色的襦裙,她提着裙摆坐到西奥多身旁,把桌上的点心往西奥多那边推了推。
“你怎么不吃啊,西奥?”
“谢谢。”
西奥多不爱吃甜食,盘子里的糕点虽然看起来精致可口,但他并没有很想吃的欲望。
“西奥,听说你和诺特叔叔是从英国过来的,路上辛不辛苦啊。”
小女孩往后靠坐在宽阔的椅面,翘着双脚晃荡着。
“我舅妈也是英国人,在英国生了病一首治不好,舅舅就想着带她来中国看看。你说英国好不好玩啊,我也想出国留学。”
温昭塞了一块桂花糕进嘴里,含糊不清道:“不过我爸爸妈妈不让,他们说怕我和舅舅一样,拐一个洋女婿回来吓死他们。”
年幼的西奥多擅长沉默,他没有回答女孩的问题,只是认真的听她在旁边叽叽喳喳的自言自语。
“西奥,你是不是听不懂我说话啊。”
女孩好奇的偏头看向西奥多,琥珀色的眼睛里尽是对洋人的好奇:
“Hello,how are you?”
“Fihanks.”西奥多答道。不过在他说完这一句后,他很明显感觉到身旁的女孩一下子就蔫了下去。
难道他应该回答说自己不好吗?
温父和老诺特的事情很快就商议完毕了,老诺特似乎急着赶回英国,连午饭也来不及吃就要启程。
西奥多沉默的跟在老诺特身后,他们踏进了闪烁着黄色微光的阵法图中。
“西奥,再见!我下次去英国找你玩!”
温昭站在大人们身前,用力的朝西奥多挥手,像是被她的笑容感染了,西奥多也想抬起手跟温昭说再见,不过没来得及。
他的手指才刚刚有所动作,阵法旋转,一阵强光之后,诺特父子俩就己经离开了温氏山庄。
西奥多的那句“再见”终究没有说出口。
送别了诺特父子俩,温昭晚间照例去给卧病在床的舅妈念今天的寓言故事。
只是刚一推开门,房间内莫名其妙出现的黑色雾气顺着门的缝隙扑向温昭的面颊,黑雾如同有生命一般环绕着温昭,将她缓缓抬离了地面。
“陈诺,陈诺快来!救昭昭,快救昭昭!”
舅妈紧张的声音从屋内传出来,温昭只觉得一股难受的力量从指尖涌向小臂,再然后她就彻底迷失了意识。
温昭醒过来的时候,家人们几乎都围在她的床边,用关切的目光看着她,舅妈安娜身体状况有所好转,己经能下床行走了。
她在舅舅的搀扶下坐到温昭床侧,满是愧疚的摸了摸温昭的头顶:“对不起昭昭,都是我害了你。”
“舅妈?”
温昭不理解,感觉自己只是睡了一觉而己,为什么爸爸妈妈舅舅舅妈都是这样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舅妈轻轻撩起小女孩的衣袖,只见温昭原本光滑细腻的皮肤下,明显多出了一块奇异的,缓缓蠕动着的黑斑。
而这块黑斑,和之前舅妈重病时,手臂上蠕动着的黑蛇印记,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