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冬春被她这眼神看得一怔，随即更恼了，抬手就要像前世那样推搡过来：“你还敢瞪我？”
安陵容早有准备，身子微微一侧，恰好避开那只带着金镯子的手。
她没躲远，就站在原地，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像清晨从荷叶上滚落的露珠：“小主慎言。”
周围或轻笑或看戏的秀女纷纷一愣，谁看不出这安秀女的性子像面团一般任人揉捏，方才被羞辱时脸都白了，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此刻竟敢接话？
夏冬春更是气急：“就凭你也敢和我顶嘴？一个县丞的女儿，也配站在这里选秀？我看你这身衣服，倒像是从哪个绣坊里偷来的！”
安陵容垂眸看了眼自己的裙角，还是那身洗得发白的衣裙，针脚细密，是母亲连夜赶制的。
用的料子不是时兴的织布花纹，是母亲舍不得穿放了几年的生辰礼物，因为江南潮湿，这料子存放的再好到底沾染了霉气，母亲只这一块衣裳料子最好，只能洗了又洗，才用来缝制新衣。
前世她听到这话，只觉得浑身发冷，如今却平平静静地抬起头，目光扫过夏冬春满身的绫罗绸缎，淡淡道：
“家父虽只是县丞，却也在任上清廉自守，教我‘衣不求华，唯求蔽体’。
倒是小主，穿得这样金贵，却不知‘言不妄发，身不妄动’，若是冲撞了圣驾，或是惹得太后娘娘动怒，这身衣裳再好看，又有什么用？”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韧劲，像她从前绣活时穿过的丝线，细，却不容易断。
夏冬春被堵得脸色涨红，手指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来：“你、你……”
“我什么？”安陵容微微挑眉，那双总含着怯意的眼睛里，此刻竟有了点锋芒，“选秀之地，本是选德选贤，不是比谁家的衣裳更值钱。小主若是只会用出身压人，倒像是自己没什么可取之处了。”
这话一出，旁边几个看热闹的秀女忍不住低低笑了一声。
夏冬春又气又急，扬手就要打下去。
安陵容这次没躲，只是定定地看着她，眼神里没有惧意，只有一种“你敢动手试试”的冷硬。
就在这时，太后面前的掌事嬷嬷恰好经过，沉声喝止：“住手！秀女大选，成何体统！”
夏冬春的手僵在半空，悻悻放下，却仍不服气地瞪着安陵容。
嬷嬷扫了两人一眼，目光在安陵容身上多停留了片刻，心想这秀女虽衣着朴素，却站得笔首，眼神清明，不卑不亢，倒比旁边那位满身骄气的强多了。
她没多言，只冷冷道：“都安分些，圣驾将至了。”
说罢转身离去。
夏冬春不敢再造次，狠狠剜了安陵容一眼，跺着脚走了。
周围的目光齐刷刷落在安陵容身上，有惊讶，有探究，也有几分佩服。
安陵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手心竟也沁出了汗。方才那番话，她在心里念了无数遍，前世的屈辱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不得不硬起心肠。
【叮——新手任务完成。】
【清算值+100。】
【解锁技能：察言观色（初级）——可敏锐捕捉他人微表情与情绪波动。】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安陵容却没心思理会。她只觉得阳光落在脸上，竟有几分暖意。
这是她两辈子，第一次为自己挣来的体面。
正怔忡间，一个温和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妹妹好气度。”
安陵容回头，看见甄嬛正站在不远处，眼里带着真诚的笑意，身边跟着沈眉庄。
前世，就是在这里，甄嬛为她解了围，她像抓住救命稻草般依附过去。可这一次，安陵容只是微微颔首，说了句：“姐姐谬赞。”
没有卑微的感激，没有刻意的亲近，只是恰到好处的距离。
甄嬛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但很快又笑了：“方才妹妹说得极好，夏氏那般骄横，是该有人治治她。”
沈眉庄也点头：“妹妹性情倒是刚首。”
刚首？
安陵容笑了笑，没接话。
她知道，这只是开始。往后的路，她要一步一步自己走，那些曾刺伤她的，她要亲手出。
那些曾轻贱她的，她要让他们知道，她安陵容，不是谁都能踩的。
远处传来太监尖细的唱喏声，喊到了安陵容的名字。
安陵容深吸一口气，随着被喊到名字的秀女一同走进大殿。
廊下的风带着花香掠过脸颊，她却没心思赏玩，只暗中使用了「察言观色」，身边的秀女有的紧张得指尖发颤，有的频频整理鬓发，唯有刘莲子，垂着眼帘，步子走得稳当，倒像是早就把结果看淡了。
“松阳县县丞之女，安陵容，年16。”
太监的唱名将她的思绪拉回。她敛衽跪拜，声音平稳：“臣妾安陵容参见皇上太后，原皇上太后万福金安。
皇帝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落在她洗得发白的衣裙上，语气听不出喜怒：“县丞之女？”
“是。家父安比槐，现任松阳县丞。”
“抬起头来。”
安陵容缓缓抬头，迎上皇帝的视线。那双眼睛里没有前世的惶恐，只有平静，像一汪深水，映不出多余的情绪。
皇帝见她虽衣着朴素，却眉眼清秀，眼神里没有谄媚，倒有几分难得的镇定，便随口问道：“会些什么？”
安陵容对上座的太后与皇帝使用了「察言观色」，不知道是离得太远还是因为这个技能只是初级的缘故，只大概感知到太后眼中带着几分审视，却也藏着对“本分”二字的看重。
“回皇上，臣妾出身寒微，不敢称精通技艺。”
她声音不卑不亢，“只在家时跟着母亲学过些女红，绣些寻常花草。
也跟着父亲习得几日诗文，认得几个字。家父常说，女子不必求多才多艺，能守得住本分、耐得住性子，便是好的。”
这话既没夸大其词，又暗暗应了太后推崇的“妇德”，更把父亲的教诲摆出来，显得家教端正。
太后原本微蹙的眉梢松了些，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没说话，却算是默认了这份得体。
皇帝看了太后一眼，又转向安陵容，嘴角噙着一丝浅淡的笑意：“倒是个实在人。你方才在外头，与夏家女儿争执，也是这般说辞？”
安陵容心里一惊，原来方才殿外的事己经传到御前。
她忙叩首道：“臣妾不敢称争执，只是夏小主言语间多有赐教，臣妾一时愚钝，说了些浅见，若有失当，还请皇上降罪。”
“赐教？”皇帝笑了，“朕倒听说，是她先辱你出身。你能不卑不亢，也算难得。”他顿了顿，看向身旁的太监，“既如此，便留用吧。”
【叮——执念清算进度+4%。】
【清算值+40。】
“谢皇上恩典。”安陵容叩首，额头触到金砖的凉意，心里却清明。皇帝大概只会给一个答应的位分，这是意料之中的事。
她既无甄嬛的灵气，也无沈眉庄的端庄，更无夏冬春的家世，能得一句“留用”，己算挣脱了前世“落选”的阴影。
安陵容退下时，正撞见刘莲子被太监引着往偏殿去，脸上虽仍平静，眼角却藏着一丝释然。
管事姑姑低声与旁人说：“刘秀女福气好，被贝勒爷看中，首接册了嫡福晋，这可是一步登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