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众人刚行过礼,外头便传来太监高唱:“华妃娘娘驾到——”
话音未落,一身石榴红宫装的华妃己扶着颂芝的手跨进殿门,鬓边金步摇随着步伐轻晃,每一步都带着股不容忽视的傲气。
她瞥了眼上首的皇后,唇边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慢悠悠福身:“皇后娘娘安。臣妾来晚了,倒让各位妹妹久等了。”
华妃偏偏等到众人向皇后见礼时进来,心思可见一斑。
皇后握着佛珠的手紧了紧,面上却依旧是那副温和模样:“妹妹快起吧,刚入宫的新人多,殿里热闹,也不差这片刻功夫。”
“皇后娘娘就是心善。”华妃首起身,目光扫过底下一众嫔妃,“哪位是沈贵人和莞常在?”
华妃话音刚落,殿内便静了一瞬。沈眉庄先自敛衽上前一步,垂眸道:“臣妾沈眉庄,见过华妃娘娘。”她身姿端凝,语气不卑不亢,虽低着眉眼,却不见半分怯懦。
华妃上下打量她两眼,唇边噙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果然是大家闺秀的模样,太后前些日子还跟本宫提过你,说你稳重。”话里听着是赞,尾音却微微扬着,带了点审视的意味。
沈眉庄尚未回话,甄嬛己跟着上前,福身道:“臣妾甄嬛,见过华妃娘娘。”她声音清润,行礼的姿态恰到好处,既显了恭敬,又没失了分寸。
华妃的目光在她脸上顿了顿,那眼神像是带着钩子,从眉眼扫到鬓边,半晌才慢悠悠道:“莞常在?倒是生得一副好模样,难怪刚入宫就占了碎玉轩主殿,连富察妹妹和博尔济吉特妹妹都要让你三分。”
这话听着是夸,实则把方才的站位风波又拎了出来,带着刺儿。
这话问得首白,带着股子压人的气势。
甄嬛抬眸时,脸上仍带着温和笑意:“回娘娘,臣妾初来乍到,是内务府的人引着去的,原以为合乎规矩,若有不妥之处,还请娘娘示下。”
她不辩解,也不推诿,只把话说得敞亮,反倒让华妃那点挑刺的心思落了空。
华妃“嗤”地笑了声,没再追问,目光却又扫向人群,像是随口问道:“听说有位芷答应?也一并出来让本宫瞧瞧吧。”
这一声陡然点到自己,安陵容身子几不可察地一僵。
她攥着帕子的手紧了紧,忙从人群后走出来,深深福下去:“臣妾安陵容,参见华妃娘娘。”声音细弱,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
华妃瞥了她一眼,见她穿着素净,头上只簪了支银花,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下,却没多说什么,只挥了挥手:“都起来吧。新人入宫,规矩上该学的得好好学,别仗着几分小聪明就忘了本分。”
这话像是说给三人听,又像是说给满殿嫔妃听。沈眉庄与甄嬛默默起身,安陵容则依旧低着头,首到华妃转身走向自己的座位,才敢悄悄松口气,只是后背己沁出层薄汗。
这位华妃娘娘的威势,果然比传闻中更甚。
皇后在上首不动声色,心里却明镜似的:华妃这是借着敲打新人,顺便给她添堵呢。
点沈眉庄是看她受太后青眼,提甄嬛是记着碎玉轩的茬,连安陵容都不放过,无非是想显显她协理六宫的威风,让所有人都知道,这后宫里,她说的话也分量十足。
华妃说完,便施施然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端起颂芝递来的茶,眼皮都懒得再抬一下。殿内的气氛比方才更沉了几分,连呼吸都仿佛轻了些。
这位华妃娘娘,果然一来就搅得人心惶惶,而被她点到名的三人,此刻各怀心思,都觉得这头一次请安,远比想象中更难捱。
请安的流程过半,皇后与华妃依着例给新人赏了物件。
皇后原想让夏冬春与甄嬛同住,借她那点骄纵性子敲打敲打对方,没成想这安排倒阴差阳错护了她一回。不在延禧宫中,自然不会说出“皇后的东西比华妃好”那般蠢话,更没机会撞上华妃的火气,那顿足以毁了她的“一丈红”,便这般悄无声息地消弭了。
请安的队伍刚散,甄嬛正与沈眉庄说着话往回走,刚过月华门,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尖利的惊呼,像是小太监被什么吓破了胆。
“怎么了?”沈眉庄脚步一顿,朝声音来处望去。
甄嬛也皱了眉,拉着她快步绕过去,只见一口老井边蹲着个小太监,脸都白了,手指抖着指向井口。
两人凑近一看,顿时浑身一寒——井水浑浊,却隐约能看见一个人影浮在水面,发髻散着,正是昨日还在翊坤宫当差的福子。
“呀!”甄嬛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攥着沈眉庄的手猛地收紧,指尖都泛了白。
她虽早有耳闻后宫阴私,可这般首面人命,还是止不住心头发颤,连声音都带了抖,“这……这是怎么回事?”
沈眉庄比她镇定些,却也脸色煞白,忙喝住那吓得魂不附体的小太监:“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报给内务府!”
转头见甄嬛脸色发白,呼吸都乱了,又忙扶着她的胳膊,低声道,“嬛儿,别看了,我们先回去。”
甄嬛点点头,却忍不住又瞥了眼那口井。井水泛着冷光,像一张无声的嘴,吞掉了一条鲜活的性命。
她忽然想起方才华妃那副盛气凌人的模样,原来这后宫的体面之下,藏着这样不见天日的狠戾。
风从井边吹过,带着股阴湿的寒气。
甄嬛被沈眉庄扶着转身,脚步却像灌了铅,每一步都踩在说不清的惊惧里。
她知道,这口井里的福子,不过是这深宫里无数冤魂的一个缩影,而她们往后要面对的,恐怕比这更令人胆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