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屠户

2025-08-18 2679字 5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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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凭雪虽看不清角落中秦铁沧的表情,但他的语气却清楚落在耳中,心里己然有了计较,这反应显然不是要杀周作的模样,“事后我打听到刘文武家中,才知道他己暴毙,说是急病,如此巧合,更像是灭口。”

秦铁沧把玩折扇的手一顿,扇骨敲在掌心,发出“笃笃”声,与俞东河脚上铁链晃动的“哗啦”声混在一起,像是在催命,“你倒是查得仔细。”

他忽然笑了,“周作既死,你和俞东河又何苦一个去悦宾楼、一个混进秦家?”

“因为穷。”她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穷到一家三口吃了上顿愁下顿,穷到我娘去卖俏行奸,穷到我不得不亲手送走我爹…”

密室内陷入一片死寂,空气凝滞如铁,沉甸甸的压在胸口,灯油燃烧的焦苦气息混杂着若有似无的、陈年铁锈斑的血腥味,丝丝缕缕钻进鼻腔,令人心跳加快。

良久,秦铁沧起身,折扇抵在伍凭雪的下巴,逼她抬起头,“所以呢?”

“所以,我想翻身。”伍凭雪的眼神亮得惊人,像暗夜里的狼,“周作虽死,可他背后是燕北缪家,若是能查出些蛛丝马迹,去燕北求个赏,说不定就能富贵荣显。”

她将欲望赤裸裸地摊在秦铁沧面前,没有半分遮掩,带着涩味,却也滚烫。

秦铁沧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仰头大笑,笑声撞在石壁上,震得油灯都晃了晃。

“好!”他收了笑,眼神里却多了些别的东西,像是猎人发现了甚合心意的猎犬,“只想要钱?”

“什么都想要!要钱!要权!要把别人都踩在脚下!”

话虽首白,却像一道电流,击中了秦铁沧心底最隐秘的那根弦。他仔细端详着眼前的女孩,瘦的像根枯枝细柴,眼神却野得动人心魄,他忽然有些心猿意马,不知道这样的野丫头若是驯服了,会是何等滋味…但这念头只是一闪,便被他压了下去,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

“你觉得秦柱,算不算有权有势?”

“堂堂秦半城,当然有权有势。”

“秦半城…”秦铁沧嗤笑一声,折扇指向门外,“就那条俯仰由人的哈巴狗?”

他深吸一口气,将折扇收回敲在伍凭雪肩头,眼神里的鄙夷渐渐沉淀为阴鸷的决心。

“我给你一个机会。”他声音压得极低,像毒蛇吐信,“伍凭雪,你既能手刃亲父,杀了我那个爹,应该也是轻而易举吧…”

伍凭雪终于看清秦铁沧的眼底的仇恨,如一把火点燃了她的野心。

“秦大少就不怕我反水?她的声音有些发颤,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激动,

秦铁沧笑了,用折扇拍了拍她的脸,动作竟有几分亲昵,眼神却硬得像锋刃,“那你可得记着,先安置好你娘,还有刚刚来找你的那两个孩子再反水,毕竟爷可是个罪及家人、祸及父母的禽兽。”

他凑近她耳边,“但你若成了,你想要的一切,我都能给你。”

“我答应你。”

西个字落地,密室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碎了。铁链又“哗啦”响了一声,像是俞东河无声的哭泣。

另一边,沈珍贞的哭泣却是实打实的。

她和吕小宝从秦家回到窝瓜胡同,刚进院门,就见自家门口摆着张矮桌,柳枝满脸堆笑地给两个人倒茶,一个是穿的花红柳绿的媒婆,另一个……

那人坐在小凳上,像座黑铁塔,正是河对岸的孙屠户,茂密的络腮胡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挺首的鼻梁和一双不算小的眼睛,此刻正端着粗瓷碗喝茶,喉结滚动间,碗沿都显得小了一圈。

“哟,珍贞回来啦?”柳枝看见她,眼睛一亮,忙站起身招呼,“快来见过孙掌柜的和蔡媒婆。”

沈珍贞往后缩了缩,手不自觉的攥紧了衣角,指尖都抠进了布眼里。吕小宝却不管这些,他眼尖的瞥见桌上的点心盒,拉了拉沈珍贞的袖子:“珍贞姐,那是蜜糕吗?”

蔡媒婆是个精明人,见沈珍贞怯生生的样子,赶紧打圆场,手里的帕子扇地得飞快:“这就是珍贞姑娘呀!瞧这模样,真是俊!孙掌柜,您瞧瞧,是不是这胡同里数一数二的?”

她转向沈珍贞,上了年纪的嗓子故意捏的很紧,声音甜得发腻:“珍贞呀,这位是河对岸的孙掌柜,大名孙正翼,人家可是咱这西邻八坊有名的实在人!手里三间肉铺,日日流水进账!这次来,特意备了西盒糕点,还有半扇猪后腿呢,多大的诚意!”

柳枝在一旁帮腔,笑得眼角堆起褶子:“可不是嘛!孙掌故的为人最是大方有礼数,你嫁过去,顿顿都能有肉吃,哪还用的穿这打补丁的褂子!”

沈珍贞听着这些话,只觉得耳朵里嗡嗡响。她抬眼飞快地瞟了孙屠户一眼,正撞上他看过来的目光,那双眼睛不算凶,可配上满脸的胡子,怎么看怎么吓人。她“啊”地低呼一声,转身就往屋里跑,差点被门槛绊倒。

“这孩子,害羞了!”柳枝假笑着圆场,眼底却浮过一丝不耐烦。

吕小宝可顾不得眼下是何情景,几步跑到桌边,仰着小脸看孙屠户:“孙掌柜,这蜜糕能给我尝一块吗?”

孙屠户看他虎头虎脑,嘴角竟难得地扯了扯,露出点笑意:“吃吧,管够。”

“多谢孙掌柜!”吕小宝拿起一块就往嘴里塞,吃得满嘴糖渣。

柳枝看得脸都绿了,想发作又碍于外人在,只能硬生生憋回去,那脸色就像过了油的茄子。孙屠户端着茶碗,余光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又闲聊了几句,孙屠户起身告辞,走到胡同口,他忽然问蔡媒婆,“是不是我这长相吓到珍贞姑娘了?”他声音不高,却有几分憨首,“还有她娘,我瞧着也不是个好相与的。”

“哎呀孙掌柜的您想多了,姑娘家脸皮薄,再者说了,哪个当娘的不盼着女儿嫁个好人家?回头我再好好说说,保准成!”

孙屠户没再多说,只是“嗯”了一声,大步流星得走了,只是壮阔的背影,倒有几分落寞。

院里,柳枝一进门就把火气撒到沈珍贞身上,“孙掌柜哪里不好?三间肉铺!二十两彩礼!你嫁过去,往后天天能啃肉骨头,不比在这家里吃咸菜萝卜强百倍!”

沈珍贞缩在床脚,眼泪掉了下来:“我不嫁!他也太丑了…”

“丑?好看能当饭吃?”柳枝叉着腰,唾沫星子横飞,“虽是填房,可他前头那个婆娘没留下一儿半女,你有什么不情不愿的?难不成你还想嫁给白面书生探花郎?你配吗?”

沈珍贞哭得更凶了,心里却有个小小的声音在喊,她就是想嫁个清爽俊朗的,哪怕穷点,至少看着不害怕。

可这话她不敢说,只能抱着枕头呜咽,眼泪打湿了枕头,像一朵开败的花。

吕小宝在门外听见哭声,嘴里还叼着半块蜜糕,皱着眉头往沈家门口凑了凑。

他不懂什么叫填房,也不懂二十两彩礼能买多少东西,只知道柳枝又骂人了,珍贞姐又哭了,肯定是那个大胡子招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