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耳光

2025-08-18 2379字 5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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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蒙蒙亮,晨雾还没散,沈珍贞揣着十来个馒头,吕小宝拎着一大包青桃,踩着露水出城往慈光寺后山去,坡陡路滑,沈珍贞的布鞋被荆棘勾出个破洞,裤脚沾了泥,走三步喘两口,吕小宝年纪小,却像只小兽似的往前蹿,时不时回头拉她一把,自己的裤腿也刮出了毛边。

首到日高三丈,两人才寻到俞东河所说的那片野葛藤。佛洞口的藤蔓被“哗啦”拨开,周作正倚着石壁闭目养神,听见动静猛地睁眼,袖中的匕首“噌”地滑至手中。

“是东河哥让我们来的!”吕小宝吓得双手举过头顶,手里的桃子滚了一地。

周作并未放松,仍然死死盯着他们:“俞东河怎么没来?”

沈珍贞喘着粗气把馒头递过去,声音发颤:“他…他被人盯上了,我们胡同口,悦宾楼外都有眼线。”

周作看着二人狼狈的模样,慢慢收起匕首,“多谢二位。”他声音极哑,似是渴极了,又像是累极了,“这些天别再来了,山里有野果能填肚子,药也还够。请转告他们二位,务必要保全自身,千万别为了我把命搭进去。”

吕小宝捡起滚落的桃子,拍了拍灰,“周大哥放心吧,雪儿姐和东河哥都机灵着呢。”

两人往回走时,己是正午,阳光穿过树叶洒在地上,像撒了把碎金。沈珍贞回头望了眼佛洞,洞口的藤蔓又垂了下来,像是沉默的秘密。

秦家书斋里,墨香混着檀香浸透了窗棂。今日秦家二少爷秦铭润的先生突发不适,他只能来和秦慎一同上课。二人说是叔侄,但还都是毛头孩子,又只差了西岁,更像是一对兄弟。

午休时秦铭润突然对秦慎的一支青玉紫毫来了兴致,“慎儿,你手中这支紫毫笔杆莹润、笔头,一看就不是凡品。

秦慎很大方的把笔递过去:“小叔你用用看,这是我爹特地给我带回来的宣州紫毫。”

秦铭润接过来,迫不及待的蘸墨。

青石砚台里的墨汁浓得发稠,像化不开的心事,伍凭雪垂着眼,心里却亮堂起来。

散学前秦铭润把笔还了回来,但伍凭雪趁二人和先生道别时,又悄悄将笔塞进了秦铭润的书盒里。

晚间纪昭和秦铁沧一同来看秦慎,秦慎兴冲冲地要将自己被先生表扬过的字帖拿给父母看,得了父母的夸奖,还不忘奉承,“爹,就是你给我的那支笔,写字可好用了。”

说着就要去拿那青玉紫毫,但翻遍了桌案书箱都没找到,急得脸通红。

“笔呢?”纪昭温声问。

伍凭雪装模作样的在案上翻找,眉头紧锁,“许是我收拾时不小心落在了别处,是奴婢疏忽,请少夫人责罚。”

秦铁沧斜睨着她,“原来是老头子新收的哈巴狗。”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看向窗外正院的方向,“疏忽?”

他的笑意更甚,“来人,掌嘴二十。”

纪昭一惊:“铁沧,她只是个新来的丫鬟…”

“昭昭,”秦铁沧打断她,眼神里带着股戾气,“你只许心疼我。”

纪昭还想劝,却被秦铁沧的眼神逼退。两个婆子走上前,按住伍凭雪的肩,巴掌“啪啪”落在脸上,又脆又响。伍凭雪死死咬着唇,一声不吭,只觉得脸颊火辣辣地疼,像是要烧起来。

打到第十五下时,秦铭润忽到门外求见,他将那支青玉紫豪奉上,对着从来没对自己有过好脸色,此刻还在大发雷霆的大哥颤颤巍巍说道:“中午…中午我借用了这支笔,可能…是收拾东西时…不…不小心拿错了…我不是…故意的…”

秦铁沧瞥了眼那支笔,又看了眼瑟瑟发抖的秦铭润,嗤笑道:“既然小弟喜欢,就送你了。毕竟你才刚没了娘,大哥自会‘照应’你。”这话似针,扎得秦铭润心下刺痛。

这场小小的闹剧传到秦柱耳里己是深夜,伍凭雪去向他回话时脸上还肿着,她将秦铁沧的所为一五一十汇报给秦柱,只是在说到‘新收的哈巴狗’时,微微加重了语气。

秦柱听得眉头暴跳,一拍桌子:“混账!他这是打不了我的脸只能扇你的耳光。”

翌日清晨,窗纸泛着青白。伍凭雪对着水盆里倒映出的脸端详,昨夜的红肿消了大半,只剩淡淡的青痕。她摩擦双手,将发热的两手贴着两边脸颊狠狠揉搓,不多时,脸颊又泛起新鲜的红,像刚被打过似的。她换了身灰布裙,又将眼睛揉得发红,怎么瞧都是一副可怜巴巴的惨样,这才往纪昭院里去。

纪昭看她脸上的红痕,眉头立马蹙了起来,转身就进里屋取了个白瓷盒,“这是上好的化瘀膏,抹上能好受些。”

纪昭拉她坐下,用指尖沾了药膏,轻轻往她脸上涂,药膏凉丝丝的,混着纪昭指尖的暖意,倒让那火辣辣的疼减轻了几分。

“铁沧他…”纪昭叹了口气,“他不是天生这样。我俩自幼一起长大,那时的他多好啊,会爬树掏鸟窝,会把最甜的果子留给我,笑起来时眼睛像一弦弯月。”

她的指尖顿了顿,眼里泛起一层薄雾:“那年他也不过你这么大吧,亲眼看着母亲悬梁,从此他就变了,浑身都是刺,尤其是对爹…”纪昭想着秦铁沧的眼神,就像看着一件摔碎的稀世珍宝,疼惜里裹着化不开的爱,可伍凭雪还看不懂这样深情的眼神。

“娘走了,爹又冷硬专横,我不疼他,又有谁能疼他呢?”纪昭笑了笑,那笑意里藏着几分苦涩,她涂完药膏,把瓷盒递给伍凭雪,“拿着吧,回去记得多抹几次。”

伍凭雪接过来,适时落下几滴泪,“奴婢长这么大,还没人这么疼过我。从小到大谁都可以欺负我,嘲笑我,只有夫人您,把我当个人看…”她吸了吸鼻子,强行给自己的声音里加了几分颤抖,“少夫人的恩情,奴婢永远记在心里。只是老爷吩咐我去伺候二少爷,往后去了二少爷那边,得闲了我还能回来看少夫人吗?”

纪昭看着伍凭雪单薄的肩膀,想到她平日里的冷静自持,不由得透过她的眼眸,看到了少年时意气风发的秦铁沧,一个用荒唐来掩盖伤口,一个用坚强来伪装自己,都是不被命运眷顾的可怜人,只有把自己变得面目全非才能活下去。

她点点头,眼里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当然可以,随时欢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