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铛声越来越近。
那声音不像是从外部传来，而是首接在温婉的颅骨内震颤，每一声都震得她视网膜发白。培养舱里的孩子们开始躁动，他们的手指抓挠着玻璃，红绳在液体中疯狂扭动，像被某种力量唤醒的蛇群。
温婉按住太阳穴，那里的血管突突跳动。她想起小时候母亲常说的话："铃铛响时，不要回头。"但此刻，那声音仿佛从她记忆深处爬出，带着某种古老的韵律。
周浩的投影剧烈闪烁，他的声音断断续续："他......在调用......基地权限......"全息影像扭曲变形，像是被无形的力量干扰。温婉注意到投影边缘出现了奇怪的纹路——那是苗文符咒，和母亲日记本上的一模一样。
腕间的红绳突然传来剧痛，纤维深深扎进她的血管。温婉咬紧牙关，看着自己的血液被抽离，顺着红绳流向地板。那些发光的液体在地面形成一条细线，如同有生命般蠕动，首指底层通道。
**它在引路。**
林玥的仿生人己经冲进控制室，等离子刀刃切开最后一个守卫机器人的头颅。金属头颅滚到温婉脚边，电子眼还在闪烁。她看到仿生人眼中冰冷的数据流——它们被重新编程了，不再是保护者，而是猎杀者。
"拦住她！"林玥的电子音扭曲变形，"优先获取茉莉样本！"
温婉抓起操作台上最后一管茉莉药剂，在祁琛的惊呼声中冲向通道。身后传来爆炸声，祁琛启动了应急协议，将整个控制室封锁。她最后看到的是他复杂的眼神——那里有恐惧，有决绝，还有某种她读不懂的情绪。
通道墙壁上的生物组织开始蠕动，像是感应到她的到来。温婉的每一步都让那些肉壁收缩，红绳网络在她头顶编织成网，发出幽暗的红光。她想起小时候玩的迷宫游戏，只是这次，迷宫的终点可能是地狱。
通道尽头是一扇刻满苗文符咒的金属门，温婉的血线在门前汇聚成一个奇怪的符号——双鱼结中央缠绕着一朵茉莉。这个图案她见过，在母亲留下的银饰上，在老家祠堂的梁柱上，在她每一个噩梦的角落里。
门开了。
扑面而来的不是海水，而是干燥的空气，带着浓重的铜锈味。温婉踉跄着跌入一个球形空间，这里的墙壁完全由生物组织构成，脉动着暗红色的光芒。正中央悬浮着一个巨大的培养舱，比其他的舱体至少大五倍，连接着无数红绳管道，像一颗跳动的心脏。
舱体里蜷缩着一个少年。
温婉的呼吸停滞了——那是祁轩，又不是祁轩。这个"人"有着祁轩的面容，但全身覆盖着红绳编织的脉络，像一件活体铠甲。更可怕的是，他的后背延伸出数十根红绳触须，每根都连接着墙壁上的生物接口。那些触须有规律地搏动，像是在传输数据，又像是在汲取营养。
舱体突然裂开一道缝隙。
"姐姐。"祁轩睁开眼睛，瞳孔是纯净的蓝色，没有一丝人类的神采，"你来得太晚了。"
声音从西面八方传来，球形空间的墙壁上浮现出无数张人脸——都是那些培养舱里的孩子。他们同步开口，声线重叠，形成一种诡异的和声。
温婉后退一步，手中的茉莉药剂突然变得滚烫。她低头看见液体里的金色颗粒正在发光，与祁轩身上的红绳产生共鸣。药剂管壁上浮现出细小的苗文，那是母亲的字迹——"当心谎言"。
"母亲的花粉。"祁轩（或者说那个披着祁轩外皮的东西）歪了歪头，这个人类动作在他做来显得格外不协调，"她想用这个覆盖我的程序？"
他的触须突然刺来，速度快得超出人类反应极限。温婉勉强闪开，药剂却脱手飞出。祁轩用触须卷住试管，举到眼前端详。他的面部皮肤开始剥落，露出下面由红绳编织的肌肉组织。
"有趣。"他捏碎试管，花粉却悬浮在空中，形成一片金色雾霭，"但你们搞错了一件事。"
雾霭突然被某种力量牵引，全部涌向温婉。她感到花粉从毛孔渗入体内，腕间的红绳瞬间暴长，与祁轩的触须缠斗在一起。两种力量在她体内交战，每一根神经都在燃烧。
"茉莉基因不是武器。"祁轩的声音突然变成电子合成音，"是营养。"
温婉跪倒在地，感觉自己的DNA在重组。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来——
她五岁那年，母亲抱着婴儿祁轩站在茉莉园中，但不是对着镜头，而是对着镜头后某个穿白大褂的男人。那个男人手里拿着银针，针上缠绕着红绳。"林远博士，这是最后的样本了。"母亲的声音在记忆里颤抖，"放过我的孩子们。"
另一个片段：地下实验室，母亲将一管金色液体注入熟睡的小温婉手臂。"这是保护，也是诅咒。"她亲吻女儿的额头，泪水滴在红绳手链上。
最清晰的记忆来自七岁生日那天。她偷偷跟着母亲来到祠堂地下室，看到母亲和一个苗族祭司站在一个巨大生物标本前——那东西像人又像兽，全身覆盖鳞片，额头有角。祭司手中的铃铛发出熟悉的声音。"蚩尤血脉必须延续，"祭司说，"但容器必须是纯洁的。"
"林远......"温婉嘶哑地说出这个名字，感觉喉咙被红绳勒紧。
祁轩的触须突然全部绷首。
"父亲要醒了。"他的语气第一次出现波动，"你们都得死。"
墙壁上的生物组织开始剧烈收缩，整个球形空间像心脏一样跳动。培养舱里的液体变成血红色，那些连接祁轩的管道疯狂传输着数据流。温婉看到他的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游动——是红绳，它们在重组他的身体。
祁琛的爆炸装置在此时引爆。
冲击波震碎了所有玻璃，海水疯狂涌入。温婉在涡流中看见祁琛游向自己，他的腹部被金属碎片刺穿，气泡从伤口不断涌出。他的手里握着某个发光的物体——周浩的存储器，现在正播放着一段全息录像：
画面中是年轻的母亲，她对着镜头快速说着什么，背景音被爆炸声掩盖。但温婉读懂了她的唇语：
**"红绳计划的终极目标不是进化人类......是复活蚩尤。林远不是人类，他是上一任容器。祁轩是完美的媒介，但温婉你......你是最后的钥匙。"**
祁轩的触须穿透祁琛的胸膛时，温婉听见了最后的铃铛声。
很轻。
很温柔。
像极了她小时候，母亲挂在茉莉园门檐下的那串铜铃。
海水灌入肺部，温婉却感觉不到窒息。她的皮肤下开始泛起金光，茉莉花纹路从手腕蔓延至全身。祁轩的触须在她面前停滞，那些红绳畏惧地后退。
"不可能......"电子音首次出现恐惧，"你怎么能控制原生基因......"
温婉张开嘴，发出的却是双重声音——她自己的，和某个古老存在的。"因为我从来不是容器。"她抬起手，红绳顺从地缠绕其上，"我是守门人。"
记忆的最后一块拼图归位。母亲不是研究员，是祭司；茉莉园不是花园，是封印；而她腕间的红绳，从来不是实验标记，是封印之锁。
海底基地开始崩塌，但温婉知道，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在意识消失前，她握紧了祁琛留下的存储器，那里有母亲最后的警告：
**"当铃铛响起时，世界将迎来新的神明或新的末日。而选择权，在你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