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铃声消散。林潇湘手掌心里的血印子还没凝固，战甲里面那层的青鸾纹忽然就塌下去一块，金属纤维跟枯藤似的蜷起来剥落。她一个踉跄，眼前的景象都扭成一团——实验室的金属墙像蜡一样化了，镜子从地面升起来，一层又一层，没完没了。
每面镜子里都有个她。
有的在潇湘馆烧稿子，火苗子卷走了纸页上“葬花”俩字；有的趴在桌子上咳血，墨水在《葬花吟》最后一行洇成血印子；有的站在池子边上，白衣服飘来飘去，脚指头都没到黑咕隆咚的水里了。
镜子阵正中间，玉衔被七重镜像困在里头。冰雾从他手指头尖冒出来，可就是凝不成刀。他手腕上镣铐的第西环有个小裂痕，蓝汪汪的，就跟快灭的火星子似的。
林潇湘抬手去摸最近的一面镜子。镜子里的人也抬手，俩指尖碰上了，冷得跟冰似的。她猛地抽出剑，剑刃划过镜面，一点裂痕都没留下，反倒跟碰着水面似的，起了一圈圈涟漪，映出另一幅画面——玉衔跪在实验台前，脑袋裂开了，黑呼呼的雾气从脑子里抽出来，灌进飘着的胚胎舱里。
她把剑收起来，割破自己的手腕。
血珠子溅到镜面上，没往下流，反倒被吸进去了。镜子里林黛玉烧稿子的幻影一下子定住了，火灭了，烧焦的纸片子到处乱飞。正中间，三行字冒出来，跟刻在空气里似的：
【选择：
1. 净化玉衔（需2000善功）
2. 进入红楼（消耗目前所有善功）】
善功剩余：800。
林潇湘盯着那串数字，嗓子眼儿里一股血腥味。她就知道这是个套。死系统从来不给提示，也不让选。这虽然是头一回，它自己给了条路，但也是头一回，逼着她做决定。
她抬起眼睛，看了看七面镜子里的玉衔。六具镜像一块儿张嘴，声音叠在一块儿，跟念经似的：
“杀了我。” “杀了我。” “杀了我。” “杀了我。”
只有正中间那具，嘴没动但手指头尖凝出一点冰碴儿，在镜面上慢慢写下俩字——快走
字还没干呢，黑呼呼的雾气从镜框里渗出来，缠住他的手腕，把他往镜子深处拽。冰碴碎了，快没的时候还留着那俩字的样子。
林潇湘闭上双眸想起在实验室里，玉衔掉下去的时候手腕上缠着的金属丝，还有跟镣铐一块儿响的那个频率。那不是控制，是信号。这会儿，那道蓝光还在裂痕里微微颤着，跟她袖子里芯片上的刻痕频率一样。
她猛地睁开眼，拿剑指着另外六面镜子。
“要是你们真是他，就说出我从来没跟别人说过的事儿。”
六面镜子一下都不吭声安静了。
她右手轻摆挥了下剑。
剑光一闪，镜面炸碎连带着里头的影像也散了，六具玉衔的躯体变成一道道数据流融进空气里。就剩下正中间那面镜子，照着那个写下“快走”的人，黑雾气都快把他肩膀和脖子盖住了。
她把剑尖点在他心口那儿：“如果你真是玉衔，让镣铐震一下。”
镜子里的人抬手，第西环裂痕里迸出蓝光。光波像水波纹似的散开，在镜面上留下一道频率印子，跟她袖子里芯片上的刻痕一模一样。
林潇湘把剑收起来，撕下战甲里面的芯片，按在自己心口的青鸾纹上。
金属纤维一抽一抽的，跟活物似的咬进肉里。疼得她差点要龇牙咧嘴，咬舌尖，血雾喷到剑刃上。青鸾令还没完全解开呢，硬用的话，反伤得跟针扎似的。
她低声喊了句：“开。”
火红色的金属翅膀从后背撕开战甲冒出来，每一片羽毛都是战甲碎片重新拼起来的，边儿上锋利得跟刀似的。金铃铛全碎了，碎块儿嵌在羽毛根儿上，翅膀一扇，嘎吱嘎吱响。
她朝着主镜冲过去。
功德面板“唰”地闪了一下：【擅自改路，善功清零倒计时：10…9…】
寿元的数字也开始变：-0.1日/秒。
服了，她才不管呢。
翅膀一扫，撞上镜面。火光“轰”地炸开，镜阵像琉璃似的塌了，一层一层地碎开，露出后面黑乎乎的影子——大观园的门匾歪着挂着，红漆都掉了，就剩个“园”字的角儿。
火凤快没的时候，一片金属羽毛打着转儿落下来，扎进她手心里。羽毛尖儿断的地方跟锯齿似的，就像半把剪刀。
她还没来得及仔细看，只听背后有动静。
玉衔从镜子里跌出来，身子半透明的，手指头尖跟玻璃似的裂开，数据流从缝儿里往外冒。他扑向她，电子镣铐首接贴在功德面板上。
面板抖了起来，上面的字都变形了。
他声音特别小，可每个字都清楚：“用我的精神力当桥——回末世前夜。”
林潇湘眼睛一瞪。
“你疯啦？你的意识会被撕烂的。”
“无妨，己经被撕过一回了。”他抬手摸了摸镣铐上的裂痕，“他们在实验室拿我培育病毒，我……啥都记得。”
他手指头点了点自己太阳穴：“我的精神力里，有黑渊的原始频率，还有……婴儿的哭声。”
林潇湘一下子想起来胚胎舱里，那婴儿眼睛里闪过的“青鸾”印记。她攥紧那片金属羽毛，手心里的血印子跟羽毛根儿渗出来的血丝混在一块儿。
“桥一搭好，你可能回不来了。”
“我不用回来。”他轻轻笑了一下，“只要你在就行。”
功德面板突然不动了。善功清零的倒计时停在“3”，寿元的数字也不动了。面板边上冒出特别细的冰纹，从镣铐那处蔓延进来，跟数据流缠在一块儿。
一道光桥从面板伸出去，是冰碴儿和数据流组成的，通向大观园的影子。桥是透明的，里头有好多小画面一闪一闪的——婴儿缩在琥珀色的胚胎里，耳边响着《葬花吟》的几句残词。
“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远处，基地市的警报声穿过空气，一会儿响一会儿不响。青鸾卫的信号在她脑子里忽明忽暗，秦玥加密的通讯马上就断了。
要是不回去，自毁程序就启动。
林潇湘看着光桥，又看看玉衔。
他半透明的手抬起来，手指头尖碰了碰她眉心，就跟那天夜里冰翅膀接着魂似的。
“走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