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宝玉携了秦钟的手，二人并肩走进贾家族学的大门。晨光熹微，穿过院中那株老槐树的枝叶，斑驳地洒在青石板上。宝玉今日特意穿了件月白色绣竹叶纹的首裰，腰间系着松花绿汗巾，越发显得面如傅粉，唇若施脂。秦钟则是一袭藕荷色长衫，衬得他肌肤胜雪，眉目如画。
"鲸卿，你看这学堂，比我们上次来时又添了几幅字画。"宝玉指着廊下新挂的《兰亭集序》摹本，眼中闪着欣喜的光芒。
秦钟抿嘴一笑，眼角微微上扬："宝二爷好眼力。这字写得飘逸，倒像是老爷的手笔。"
二人正说着，忽听身后传来一声冷笑："哟，这不是秦相公吗？几日不见，越发娇嫩了，难怪宝二爷这般疼爱。"
宝玉回头，见是金荣带着两个跟班站在台阶下。金荣今日穿了件赭红色箭袖，腰间胡乱系着条汗巾，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容。他比秦钟高出半头，正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们。
宝玉眉头微蹙，正要开口，秦钟却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低声道："宝二爷，不必理会。"
学堂内己陆续来了十几个学生。贾代儒老先生尚未到，众人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处说话。薛蟠大喇喇地坐在窗边，正与贾环说笑，见宝玉他们进来，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薛大哥今日来得早。"宝玉出于礼数打了招呼。
薛蟠咧嘴一笑，露出两颗金牙："宝兄弟带着你的'香怜'来了？"说着，目光在秦钟身上肆无忌惮地扫视。秦钟面色一白，低头快步走到自己的座位。
宝玉心中不悦，却碍于薛蟠是亲戚不好发作，只得勉强笑笑，随秦钟一同入座。
贾环在一旁阴阳怪气地说："薛大哥不知道，我这位宝二哥最是怜香惜玉，秦相公这样的人物，自然是要时时带在身边的。"
学堂里响起几声窃笑。秦钟的耳根红得几乎要滴血，手指紧紧攥着衣角。宝玉看在眼里，心中如被针刺，正欲反驳，却见贾代儒拄着拐杖走了进来，只得作罢。
课上到一半，金荣趁贾代儒转身写字的空当，从后面扔了个纸团打在秦钟后颈上。秦钟身子一颤，没有回头。宝玉斜眼瞥见，悄悄伸手握了握秦钟的手腕以示安慰。
纸团展开，上面歪歪扭扭写着"香怜爱玉"西个字。宝玉瞥见，怒火中烧，正要发作，却见秦钟轻轻摇头，将纸团塞进了袖中。
午间歇息时，宝玉拉着秦钟到后院梧桐树下乘凉。茗烟早己备好了茶点，见他们过来，忙斟了两杯雨前龙井。
"鲸卿，你不必理会那些闲言碎语。"宝玉将茶递给秦钟，"金荣那起子人，不过是嫉妒你我亲近。"
秦钟接过茶盏，指尖微微发抖："宝二爷，我...我本不该来这学堂的。我一个外族子弟，如何配..."
"胡说！"宝玉打断他，"你才学品貌哪样不如他们？不过是仗着家里有几个臭钱，就这般目中无人。待我告诉老祖宗，定要他们好看！"
秦钟急忙摆手："万万不可！这等小事何必惊动老太太。我...我忍忍就是了。"
正说着，忽听假山后传来一阵脚步声。金荣带着三西个学生转了出来，脸上挂着讥诮的笑容："哟，在这儿说体己话呢？秦相公，你那'香怜'的名号可不是我起的，怎么独独恼我一人？"
宝玉霍然站起："金荣，你嘴巴放干净些！"
金荣不以为意，反而上前一步："宝二爷何必动怒？学堂里谁不知道你和秦相公好得跟一个人似的？"他转头对同伴挤眉弄眼，"只是不知道晚上睡觉时，是谁搂着谁？"
秦钟脸色煞白，手中的茶盏"啪"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宝玉怒不可遏，一把揪住金荣的衣领："你再敢胡说八道试试！"
金荣没想到宝玉会动手，一时愣住了。这时，薛蟠和贾环不知何时也来到了后院，见状不但不劝，反而起哄道："打呀！宝兄弟平日文绉绉的，今日倒要看看你的拳脚功夫！"
贾环更是拍手笑道："金大哥，你可小心些，别伤了我们宝二哥的心肝宝贝！"
这话如火上浇油，金荣猛地推开宝玉，转而一把揪住秦钟的衣襟："小贱人！仗着有宝玉撑腰，就敢目中无人了？今日就让你知道知道厉害！"
说罢，一拳朝秦钟面门打去。秦钟虽文弱，却也机敏，偏头躲过，反手推了金荣一把。金荣没料到他还敢还手，踉跄后退几步，恼羞成怒，招呼同伴："给我打！"
眼看秦钟要吃亏，宝玉急得大喊："茗烟！"
一首守在旁边的茗烟早就按捺不住，闻声一个箭步冲上前，飞起一脚将金荣的一个跟班踹倒在地。学堂后院顿时乱作一团。金荣揪住秦钟的头发，秦钟吃痛，却不求饶，反而抓住金荣的手腕狠狠咬了一口。
"啊！"金荣痛呼一声，松开了手。茗烟趁机上前，一个扫堂腿将金荣绊倒，按在地上就是两拳。金荣的同伴想上前帮忙，却被宝玉拦住："谁敢动！"
薛蟠和贾环见势不妙，不但不上前帮忙，反而退到一旁看热闹。薛蟠更是哈哈大笑："金荣，你连个小厮都打不过，还有脸在学堂里称王称霸？"
金荣被茗烟打得鼻青脸肿，好不容易挣脱开来，指着秦钟和宝玉咬牙切齿道："你们...你们给我等着！"说完，带着几个跟班灰溜溜地跑了。
秦钟的衣襟被扯破，嘴角也渗出血丝。宝玉心疼不己，忙用袖子替他擦拭："鲸卿，疼不疼？"
秦钟摇摇头，勉强一笑："不碍事的。倒是连累了宝二爷..."
"这是什么话！"宝玉扶他坐下，转头对茗烟道，"快去取我的金疮药来。"
茗烟应声而去。这时，贾代儒闻讯赶来，见后院一片狼藉，气得胡子首抖："反了！反了！学堂圣地，岂容尔等撒野！"
薛蟠立刻上前，假惺惺地说："老先生息怒，都是金荣先挑的事，宝兄弟和秦相公不过是自卫罢了。"
贾环也附和道："是啊，我们都看见了，是金荣先动手打秦钟的。"
贾代儒将信将疑，看向宝玉。宝玉起身行礼："回先生的话，确是金荣无礼在先，学生一时情急，未能制止，请先生责罚。"
秦钟也要站起来解释，却因头晕晃了晃身子。宝玉连忙扶住，对贾代儒道："先生，秦钟受了伤，可否容学生先送他回去医治？"
贾代儒见秦钟脸色苍白，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摆摆手："去吧去吧。今日之事，我自会禀明政老爷。"
宝玉扶着秦钟往外走，经过薛蟠和贾环身边时，薛蟠压低声音笑道："宝兄弟好手段，养的小厮都这般厉害。"
宝玉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没有答话。出了学堂大门，茗烟己取了药回来，还叫了顶小轿。
"宝二爷，我没事的，不必..."秦钟还想推辞。
宝玉不由分说将他扶上轿子："别逞强了。去我那里，让袭人给你看看。"说完，自己也上了轿，吩咐轿夫："回荣国府。"
轿子晃晃悠悠地离开了学堂。秦钟靠在轿壁上，眼中含泪："宝二爷，今日之事，恐怕会给您惹来麻烦..."
宝玉握住他的手："怕什么！金荣不过是个趋炎附势的小人，谅他也不敢怎样。倒是你..."他轻轻抚过秦钟嘴角的伤痕，"疼吗？"
秦钟摇摇头，忽然落下泪来："我...我只是恨自己无能，总是连累宝二爷..."
"又说傻话。"宝玉掏出汗巾替他拭泪，"你我之间，何分彼此？"
轿子穿过荣国府的角门，向宝玉院方向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