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儿点头应下,不多时便取来一个精致的青瓷小盒。贾琏唤来心腹小厮兴儿,仔细交代一番。
"就说是我偶然得的伤药,让他好生养着。"贾琏顿了顿,又补充道,"别提我知道今日之事。"
兴儿领命而去。贾琏站在廊下,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不禁感慨。这深宅大院里的恩怨,往往起于微末,却可能酿成大祸。王夫人一味责罚赵姨娘母子,除了激化矛盾,又有何益?倒不如好生管教宝玉,让他少惹是非。
"二爷在想什么?"平儿见他出神,轻声问道。
贾琏摇摇头:"只是觉得太太此举欠妥。赵姨娘再不得宠,终究是老爷的人;环儿再不济,也是贾家的血脉。这般当众责罚,让他们母子颜面何存?"
平儿低声道:"太太也是心疼宝玉..."
"心疼归心疼,可这般行事,只会让赵姨娘母子怀恨在心。"贾琏叹了口气,"你是没看见,上次环儿看宝玉的眼神,那叫一个怨毒。如今再经这一遭,怕是..."
话未说完,忽听院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贾琏立即噤声,只见王熙凤扶着丫鬟的手走了进来。
"哟,二爷今日回来得倒早。"王熙凤笑吟吟地说,目光在贾琏和平儿之间转了一圈,"说什么体己话呢,这么入神?"
贾琏笑道:"不过是问问府里近日的琐事。你今日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王熙凤挥了挥手绢:"别提了,东府那边又有些账目不清,我帮着理了一下午。"她忽然压低声音,"听说今日太太发了好大的脾气?"
贾琏与平儿对视一眼,心知瞒不过她,便简略说了。王熙凤听完,嘴角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太太这是杀鸡儆猴呢。"她轻声道,"近来老爷对赵姨娘又有些回心转意的意思,太太心里不痛快,正好借这事敲打敲打。"
贾琏恍然,原来背后还有这层缘故。他心中暗叹,这深宅大院里的女人,一个比一个心思深沉。
"你也别多管闲事。"王熙凤瞥了贾琏一眼,"二房的事,咱们少掺和为妙。"
贾琏点头称是,心中却仍记挂着贾环那边。不知那孩子现在如何了。
夜色渐深,赵姨娘院中一片寂静。贾环趴在床上,疼得首哼哼。赵姨娘坐在床边,一边给他上药,一边咬牙切齿。
"那个毒妇!"她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含恨,"仗着自己是正室,就这般作践我们母子!"
贾环疼得眼泪首流:"姨娘,我真的是不小心...我没想烫宝玉..."
"傻孩子,娘知道。"赵姨娘心疼地抚摸儿子的头发,"可那毒妇就是要借题发挥!她眼里何曾有过我们母子?"
正说着,忽听门外小丫头通报,说琏二爷派人送药来了。赵姨娘一愣,随即冷笑:"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贾环却有些感动:"琏二哥竟还惦记着我..."
赵姨娘瞪了他一眼:"你懂什么!他们都是一丘之貉!"话虽如此,她还是让人收了药,却不肯给贾环用。
待下人退下,赵姨娘关紧房门,眼中闪烁着阴冷的光芒。
"环儿,今日之辱,你可记住了?"
贾环怯怯地点头。
"记住就好。"赵姨娘从箱底取出一个小布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竟是一撮头发和几枚铜钱,"这府里,不是她死,就是我们亡!"
贾环惊恐地看着母亲:"娘,你要做什么?"
赵姨娘阴森一笑:"她既无情,就休怪我无义!明日我就去找马道婆..."
贾环吓得浑身发抖,却见母亲神色癫狂,不敢再劝。他望着窗外的月光,忽然觉得这生活了十几年的荣国府,竟变得如此陌生而可怕。
次日清晨,贾琏刚起身,兴儿就来回报,说昨夜送去的药赵姨娘收下了,但贾环的伤势似乎不轻。
贾琏皱眉:"可请了大夫?"
兴儿摇头:"听说太太不准请大夫,说是让他们好好反省。"
贾琏心中一阵烦闷。正思索间,忽见贾宝玉带着小厮从院前经过,神采飞扬,哪有半点受伤的样子?
"宝兄弟!"贾琏唤住他,"手上的伤可好些了?"
宝玉抬起手,露出一点微红的痕迹:"早没事了,不过是溅了滴热茶,偏生太太大惊小怪。"
贾琏心中一沉。果然如他所料,宝玉根本无甚大碍,王夫人却借题发挥,重罚赵姨娘母子。这未免太过分了。
"琏二哥怎么了?"宝玉见他神色不对,关切地问。
贾琏勉强一笑:"没什么。你这是要去哪儿?"
"去找林妹妹。"宝玉笑道,"她新得了本琴谱,要弹给我听呢。"
看着宝玉欢快离去的背影,贾琏心中越发不安。这府里的矛盾,怕是要越积越深了。
几日后,贾琏偶然经过花园假山后,忽听有人低声说话。他本不欲偷听,却隐约听到了"宝玉"二字,不由驻足。
"...东西己经放在他枕头下了吗?那不出七日,必见成效。"是赵姨娘的声音。
"娘,这...这会不会太..."贾环的声音颤抖着。
"怕什么!他害我们母子受这般屈辱,就该付出代价!"
贾琏心头一震,悄悄退开。他虽不信这些魇魔之术,但赵姨娘对宝玉起了杀心,这可不是小事。
回到房中,贾琏坐立不安。按理说,他该立即告知王夫人,可这样一来,赵姨娘母子恐怕性命难保。若不说,宝玉又可能有危险。
"二爷怎么了?魂不守舍的。"王熙凤走进来,奇怪地问。
贾琏犹豫再三,还是将听到的话说了。王熙凤听完,脸色大变。
"这还了得!我这就去告诉太太!"
贾琏一把拉住她:"且慢!这事尚无实据,贸然去说,万一冤枉了人..."
王熙凤甩开他的手:"都这时候了还优柔寡断!宝玉若有个闪失,你我担待得起吗?"
贾琏无言以对。他看着王熙凤匆匆离去的背影,心中一片茫然。这深宅大院里的恩怨,究竟何时是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