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与贾琏新婚,这日得了贾母吩咐,要去宁国府拜会珍大爷和尤氏。凤姐儿一早起来,便命平儿取来那件大红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又配了翡翠撒花璎珞,打扮得既不失新妇的体面,又不显过分招摇。
贾琏在外间等候,见凤姐儿出来,不由得眼前一亮,笑道:"今日这般打扮,倒叫珍大哥看花了眼去。"
凤姐儿抿嘴一笑:"二爷说哪里话,不过是怕失了礼数,叫宁府的人笑话咱们不懂规矩。"说罢,又命小厮备下几色礼物,皆是上好的绸缎并时新果子。
二人乘了轿,不一时到了宁国府。只见府门前蹲着两个大石狮子,三间兽头大门前列坐着十来个华冠丽服之人,见荣府的轿子到了,都起身相迎。
早有婆子进去通报,不多时,贾珍亲自迎了出来。这贾珍生得面如冠玉,目若朗星,头戴束发嵌宝紫金冠,身穿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外罩石青起花八团倭缎排穗褂,足蹬青缎粉底小朝靴,端的是富贵风流人物。
"琏兄弟来了!"贾珍笑容满面,上前拉住贾琏的手,又向凤姐儿拱手,"这位想必就是新弟妹了,果然名不虚传,好个标致人物!"
凤姐儿忙福了一福,道:"珍大哥谬赞了。凤儿初来乍到,诸多礼数不周,还望大哥多多包涵。"
贾珍哈哈大笑:"好个伶俐的丫头!快请里面坐。"
三人进了正厅,分宾主落座。丫鬟捧上茶来,贾珍亲自接过,递与凤姐儿:"这是今年新进的龙井,弟妹尝尝可还入口?"
凤姐儿双手接过,轻啜一口,笑道:"果然清香扑鼻,珍大哥这里的茶,比我们那边的好多了。"
贾珍听了越发欢喜:"弟妹喜欢,回头我叫人送些过去。"又向贾琏道,"琏兄弟好福气,娶得这般才貌双全的夫人。"
贾琏笑着应了,凤姐儿却道:"珍大哥快别这么说,倒叫我无地自容了。谁不知宁国府的尤大嫂子才是真正的贤良淑德,改日定要好好请教。"
正说着,只听外面一阵脚步声,一个少年掀帘而入,口中嚷道:"父亲,听说琏二叔带了新婶子来,儿子特来拜见!"
凤姐儿抬眼望去,只见这少年约莫十七八岁年纪,生得眉清目秀,粉面朱唇,身材俊俏,举止风流,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齐眉勒着二龙抢珠金抹额,穿一件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束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外罩石青起花八团倭缎排穗褂,蹬着青缎粉底小朝靴,活脱脱一个贾珍年轻时的模样。
贾珍笑骂道:"没规矩的东西!这是你琏二叔的新夫人,还不行礼?"
那少年忙向凤姐儿深深一揖:"侄儿贾蓉,见过婶子。早听说婶子才貌双全,今日一见,果然天仙一般的人物。"
凤姐儿见贾蓉言语轻佻,心中不悦,面上却不显露,只淡淡道:"蓉哥儿客气了。"便不再多言。
贾珍见状,忙道:"己备下薄酒,为弟妹接风。蓉儿,去请你母亲出来。"
贾蓉应声去了。不多时,尤氏出来相见。这尤氏生得温婉可人,举止端庄,与凤姐儿见了礼,二人寒暄几句,尤氏便拉着凤姐儿的手道:"好妹妹,今日定要好好说说话。"
当下众人移步花厅,只见厅中早己摆下丰盛宴席。一张紫檀雕花大圆桌上,摆满了山珍海味:有红烧熊掌、清蒸鲥鱼、鹿筋煨海参、燕窝鸡丝汤,还有各色时鲜菜蔬,并几样精巧点心。器皿皆是金银打造,镶珠嵌玉,极尽奢华。
贾珍请凤姐儿上座,凤姐儿再三推辞,最后只在客位坐了。贾珍主位,贾琏、贾蓉依次而坐,尤氏与凤姐儿并肩。
酒过三巡,贾珍举杯道:"今日琏兄弟携新妇来访,实在是我宁府之幸。弟妹初来贾府,若有不便之处,尽管开口,为兄定当竭力相助。"
凤姐儿举杯回敬:"多谢珍大哥厚爱。凤儿年轻不懂事,日后还望大哥、大嫂多多指教。"
贾珍笑道:"弟妹过谦了。听闻你在王府时便帮着料理家务,手段了得。如今到了贾府,正好施展才华。"
凤姐儿眼中精光一闪,随即笑道:"珍大哥消息灵通。不过那些都是闺阁小事,不值一提。倒是宁国府这般气派,管理起来想必不易,珍大哥才是真正的能人。"
贾珍被这一捧,心中得意,又连饮几杯,言语间越发随意:"弟妹有所不知,这偌大宁府,上下几百口人,若无些手段,如何镇得住?不过嘛——"贾珍意味深长地看了凤姐儿一眼,"以弟妹的聪明才智,将来荣国府那边,怕是要全靠你了。"
贾琏在一旁听了,面上有些挂不住,强笑道:"珍大哥说笑了,家中自有老爷太太做主,哪里轮得到我们小辈插手。"
凤姐儿却不动声色,只道:"珍大哥抬爱了。凤儿一个妇道人家,不过是在内宅相夫教子罢了。外头的大事,自然要仰仗琏二爷和各位长辈。"
贾珍哈哈大笑:"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琏兄弟,你可得小心了,这般厉害的夫人,将来怕是要把你管得服服帖帖。"
众人闻言都笑起来,唯独贾蓉目不转睛地盯着凤姐儿,插嘴道:"婶子这般人物,莫说琏二叔,就是神仙也要被管住了。"
凤姐儿见贾蓉言语越发无礼,心中恼怒,面上却笑道:"蓉哥儿年纪轻轻,倒会说笑话。只是这'管'字不妥,夫妻之间,讲究的是相敬如宾。蓉哥儿将来娶了亲,自然明白。"
尤氏见气氛有些尴尬,忙打圆场:"妹妹说得极是。蓉儿,还不给你婶子赔个不是?"
贾蓉这才不情不愿地举杯:"侄儿失言了,婶子莫怪。"
宴席持续到申时方散。临别时,贾珍亲自送出门来,又命人将备好的礼物送上:两匹上用的云缎,一对赤金缠丝手镯,并几样珍贵药材。
凤姐儿再三推辞不得,只得谢过收了。回程轿中,贾琏笑道:"今日珍大哥待你甚厚,连那对赤金镯子,听说原是预备给宫里贵人的。"
凤姐儿轻哼一声:"礼下于人,必有所求。珍大哥这般热情,未必全是好意。"
贾琏诧异道:"这话从何说起?"
凤姐儿却不答,只掀开轿帘一角,望着宁国府渐渐远去的朱门高墙,眼中闪过一丝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