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自扬州归来己有半月，白日里照例去荣府请安办事，夜里却总独自在书房待到三更。这夜，贾链正对着一盏青灯，在宣纸上勾画着什么，眉头紧锁，不时摇头。
赵天梁端了碗参汤进来，轻声道："二爷这几日睡得晚，二奶奶吩咐人送来的参汤。"
贾琏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光亮："来得正好，你且看看这个。"贾链展开一张图纸，上面精细绘制着一尊观音像，线条流畅，衣袂翩然，最妙的是那观音手中净瓶与柳枝，竟设计成中空可储水的样式。
赵天梁细细看了，惊讶道："这是..."
"琉璃观音像。"贾琏眼中闪着商人特有的精明，"我在扬州时，见那些盐商家中供奉的观音像，不是金就是玉，却从未见过琉璃所制。那琉璃在阳光下流光溢彩，若制成观音法相，岂不更显菩萨慈悲庄严？"
赵天梁笑道："二爷好巧思。只是这工艺窑里的师傅不知道能不能做出来。"
"无事，有几个老师傅，有经验，多试几次总会成的。"贾琏呷了口参汤，"只是这图纸还需再精细些，尤其是面部神态，要慈悲中带着威严，方能显出菩萨气度。"
次日一早，贾琏便骑马去了城外十里坡自己的琉璃窑。因位置偏僻，少有人问津，养了几个手艺精湛的工匠。
窑主老周见东家亲临，忙迎上来："二爷来得正好，按您前日给的图样，我们试制了一尊小的，您过目。"
贾琏随老周进了内室，只见案几上立着一尊尺余高的琉璃观音，通体晶莹剔透，在晨光中泛着七彩光晕。观音面容慈祥，双目微垂，似在俯视众生。贾琏绕着观音像转了两圈，突然伸手轻叩瓶身，发出清脆声响。
"还不够通透。"贾琏皱眉道，"菩萨法相庄严，这琉璃中还有气泡杂质，如何使得？"
老周忙道："二爷明鉴，这琉璃烧制本就极难控制，若要完全无瑕，恐怕..."
"加三成工钱。"贾琏打断老周，"十日内，我要三尊两尺高的观音像，必须毫无瑕疵。记住，面部神态尤其重要，要让人一见就心生敬畏。"
老周咬了咬牙："二爷放心，我亲自盯着火候。"
十日后的黄昏，贾琏再次来到窑厂。老周引贾链进入一间暗室，点燃西角烛台。刹那间，三尊琉璃观音像在烛光中熠熠生辉，流光溢彩。最妙的是，那观音衣袂仿佛在微风中飘动，净瓶中的清水在琉璃映照下，竟似有波光粼粼。
贾琏屏息凝视，良久才道："好！好！"贾链转向老周，"这三尊像，用了多少本钱？"
老周算了算："连工带料，约莫五百两银子。"
贾琏嘴角微扬："明日装箱，派得力人手送往扬州。记住，要用上等锦缎包裹，檀木匣子盛放。"
一月后，扬州最繁华的文昌街上，一座临时搭建的彩棚吸引了全城目光。彩棚西周悬挂着素白纱帐，正中高台上，三尊琉璃观音像在阳光下散发着奇异光彩。最令人称奇的是，每当正午阳光首射，观音像周身会投射出七彩光晕，宛如佛光普照。
"这是西域特制的琉璃观音，据说是按西域王子秘方烧制，全天下仅此三尊。"管事高声介绍，"我家主人说了，此物有缘者得之，不为牟利，只为广结善缘。"
盐商汪老爷挤在最前面，眼睛发亮："这观音像...请价几何？"
管事微微一笑："汪老爷慧眼。这第一尊像我家主人说了，五千两银子结缘。"
人群中顿时一片哗然。汪老爷却二话不说，当即命人回去取银票。不到半个时辰，第一尊观音像便以五千两成交。
消息如野火般传遍扬州城。第二日，彩棚前人更多了。这次来的都是扬州顶尖的盐商，其中更有专程从金陵赶来的。
管事命人撤去纱帐，在阳光下展示第二尊观音像。这尊像比昨日那尊略大，且观音手中净瓶能缓缓滴水，落入下方的琉璃莲台中，发出清脆声响。
"此乃'滴水观音'，每日正午自滴甘露，象征菩萨普度众生。"管事环视众人，"今日这尊，一万两结缘。"
盐商们争先恐后地叫价，最终被金陵来的薛大官人以一万八千两购得。
第三日清晨，彩棚前己水泄不通。扬州知府都派了师爷前来观望。当最后那尊最大的观音像被揭开红绸时，全场鸦雀无声——这尊观音通体呈现罕见的淡紫色，更神奇的是，在特定角度下，观音面容会由慈悲转为威严，栩栩如生。
管事清了清嗓子："此乃'紫气东来观音'，据传是仿照南海普陀山真容所制。我家主人特意嘱咐，此像非金银可计，只待有缘人。"
盐商们面面相觑，最终一位姓林的年轻商人上前，低声道："家母信佛至诚，在下愿出十万两，请观音入宅供养。"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呼。管事故作迟疑，最终点头应允。当日午后，最后一尊观音像以十万两白银成交，加上前两尊，共计十二万三千两。
消息传回京城时，贾琏正在王熙凤房里喝茶。平儿匆匆进来，附在王熙凤耳边低语几句。王熙凤眼睛一亮，随即又沉下脸来："好个琏二爷，这么大的买卖，竟瞒得铁桶似的！"
贾琏放下茶盏，笑道："什么大买卖，哪敢劳动奶奶操心。"
王熙凤冷哼一声："十二万三千两银子，还不算大买卖？你那些琉璃像那里来的，本钱多少？"
贾琏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道：“原来你说的这个买卖，这是我和别人合伙做的生意，别人在海外运来的琉璃观音像，我参与了一股而己。”
贾链心中大骂办事的人不靠谱，卖琉璃观音像的消息竟然流出，以后还是尽量用赵天梁那一批人。
"用了多少本钱，能分多少？"王熙凤挑眉道。
贾琏只能道："本钱五千两，能分二千两。"
王熙凤先是一愣，随即笑得花枝乱颤："好！好！这才是我认识的琏二爷！"王熙凤忽然正色道，"不过这银子..."
"自然由夫人收着。"贾琏接口道，"我如果要用钱，在向夫人拿就是。"
王熙凤眼珠一转笑道："可以，只是下次再有这等好事，若再瞒我..."
贾琏忙赔笑："不敢不敢。"
王熙凤道：“不如在多从海外一些观音像，这样可以赚更多。”
贾链苦笑着说：“物以稀为贵，而且海外这种品质的琉璃观音像也很少，并且太多还能一个卖10万两白银吗？放心我自有安排。”王熙凤只能作罢。
窗外月光如水，贾琏望着院中那株老梅，忽然想起扬州那位林姓盐商虔诚的眼神，不由得轻笑出声："一尊琉璃像，十万两白银，这买卖..."贾链摇摇头，吹灭了灯。
黑暗中，琉璃碎片般的月光洒在地上，宛如那观音像的残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