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馆的热汤还没暖透胃，慕砚凯的指尖就泛起一阵凉意。
他正用筷子拨开碗里的葱花，余光瞥见顾星辞突然按住了太阳穴。对方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在吞咽什么，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这是穿越后遗症的典型症状，上次从青丘回来时，顾星辞也出现过同样的反应。
“不舒服？”慕砚凯放下筷子，手己经摸到白大褂口袋里的止痛片。
顾星辞摇摇头，却在抬眼时瞳孔骤缩。面馆的白炽灯在他视野里变成一团朦胧的光晕，窗外的霓虹灯晕染成模糊的色块，像是隔着一层磨砂玻璃。“视野在变暗。”他低声说，指尖在桌沿划出急促的弧线，“系统在提示什么？”
慕砚凯的手机恰在此时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出的系统界面泛着冷蓝色的光，与上次在医院看到的截然不同——没有任务描述，没有坐标提示，只有一行不断闪烁的警告：【极夜蔓延速度异常，烛龙能量场紊乱】。
“是烛龙。”慕砚凯的声音压得很低，指尖快速滑动屏幕，试图调出更多信息。界面却像卡住的磁带般反复跳动，最后定格在一幅简陋的星图上，北斗七星的位置被红圈重点标注，旁边写着两个歪扭的字：幽都。
顾星辞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慕砚凯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掌心的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某种生理反应——他的体温正在快速下降，连带着自己的手腕都泛起寒意。“穿越要开始了。”顾星辞的声音有些发飘，“抓紧我。”
面馆里的喧嚣突然变得遥远。邻桌的谈笑声、老板的吆喝声、窗外的汽车鸣笛声，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掐断了音源。空气开始扭曲，木桌的纹理在眼前流淌成河流，碗里的汤面腾起的热气凝结成冰晶。慕砚凯闭上眼睛的瞬间，感觉自己被卷入了一个极寒的旋涡。
再次睁开眼时，刺骨的寒风灌得他几乎窒息。
没有星光，没有月色，甚至连黑暗都带着某种粘稠的质感。顾星辞的手还紧紧攥着他的手腕，掌心的温度却比刚才更低了。“夜视能力没生效。”顾星辞的声音在寒风中打着颤，“系统可能扰了。”
慕砚凯摸索着从背包里掏出应急手电。按下开关的瞬间，光柱刺破黑暗，照亮了眼前诡异的景象——他们站在一片黑色的岩石上，脚下的石缝里渗出淡蓝色的寒气，远处的山峦像沉睡的巨兽，轮廓在黑暗中若隐若现。空气中弥漫着铁锈般的腥气，吸入肺里像冰碴在刮擦气管。
“这就是幽都？”慕砚凯用手电照向天空，光柱笔首地刺入浓黑，看不到任何反射。“完全没有光源，连星光都透不进来。”他蹲下身，指尖触碰岩石表面，冰层下似乎有某种纹路在流动，像凝固的血液。
顾星辞突然按住他的肩膀。手电光随着他的动作转向右侧，照亮了一串奇怪的脚印——三趾，带爪，足有脸盆那么大，脚印周围的岩石结着层白色的霜花。“是妖兽的痕迹。”顾星辞从背包里摸出工兵铲，金属碰撞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不止一种，至少有三只在追踪什么。”
慕砚凯的手电光顺着脚印延伸的方向移动，突然在十米外的岩壁上停住。那里有一片深色的污渍，在手电光下泛着暗褐色的光泽。他走过去用指尖蹭了一点，放在鼻尖轻嗅——是血，带着某种爬行动物特有的腥气，还没完全凝固。
“是烛龙的血。”他肯定地说，指尖在岩壁上摸索，发现污渍旁边有一道新鲜的划痕，“它受伤了。”
顾星辞突然拽着他躲到一块巨石后。手电光被他按灭的瞬间，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伴随着某种鳞片摩擦岩石的沙沙声。慕砚凯屏住呼吸，透过石缝往外看，只见三个像蜥蜴般的妖兽正匍匐在地上，它们的眼睛发出幽绿的光，鼻子贴着地面嗅闻，显然在追踪血迹。
“它们在找烛龙。”顾星辞的声音压得几乎听不见，工兵铲的边缘在黑暗中闪着寒光，“系统提示说有人偷了龙珠，很可能就是这些东西干的。”
妖兽们的嘶吼声渐渐远去后，慕砚凯才敢重新打开手电。光柱扫过刚才妖兽经过的地方，照亮了一滩散落的鳞片，银白色，边缘带着锯齿，在光线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是烛龙的逆鳞。”他捡起一片鳞片，指尖能感觉到上面残留的微弱震颤，“它在害怕。”
顾星辞突然指向天空。慕砚凯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浓黑的天幕上，有一颗星辰正在异常闪烁——不是固定的恒星，而是在缓慢移动，轨迹与刚才系统界面上的北斗星图高度吻合。“那是北极星。”慕砚凯的心脏猛地一跳，“在《山海经》里，烛龙‘居钟山下，身长千里，其状如蛇而赤，人面而无足’，钟山的位置恰好在北极星的正下方。”
他从背包里翻出纸笔，借着手电光快速绘图。将北极星的位置与脚下岩石的纹路重叠后，一个清晰的坐标浮现出来——他们正站在钟山的西侧，距离烛龙的巢穴大约五公里，中间隔着三道峡谷。“它在往地心钻。”慕砚凯的笔尖在纸上划出急促的弧线，“如果完全沉入地底，极夜就再也无法逆转了。”
顾星辞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往侧面一扑。两人刚滚到一块岩石后，一道冰锥就擦着刚才的位置射进岩壁，碎裂的冰碴溅了他们满身。慕砚凯抬头时，看见峡谷对面站着个身披兽皮的人影，手里握着根镶嵌着冰晶的权杖，权杖顶端的宝石正发出幽幽的蓝光。
“人类？”那人影的声音像冰珠落进玉盘，带着种非人的清脆，“竟敢闯入幽都禁地？”
手电光突然熄灭。慕砚凯在黑暗中听到顾星辞起身的声音，接着是金属碰撞的脆响、鳞片摩擦的嘶鸣、以及某种重物倒地的闷响。当他摸索着找到新的电池换上时，只看见顾星辞正用工兵铲抵着刚才那人影的咽喉——那根本不是人类，而是个长着蛇尾的妖物，鳞片在手电光下泛着青灰色的光。
“说，龙珠在哪？”顾星辞的声音冷得像冰，工兵铲又往下压了半寸。妖物的喉结滚动着，眼神里却没有恐惧，反而带着种诡异的兴奋。“你们找不到的。”它嘶嘶地笑着，“烛龙己经被人类背叛过一次，这次它绝不会再相信任何人。等它彻底沉睡，整个幽都都会变成永恒的冰窖，你们这些人类也会陪着我们一起冻死——”
慕砚凯突然注意到妖物腰间的皮囊。皮囊的缝隙里露出一点金光，反射着手电光，像某种玉石的光泽。他想起系统描述里的“龙珠”，心脏忍不住狂跳起来。“顾星辞，它腰间的袋子！”
妖物的脸色骤变。顾星辞反应极快，左手按住它的肩膀，右手探向那个皮囊。就在指尖即将触到皮囊的瞬间，妖物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全身的鳞片猛地炸开，喷出一股墨绿色的毒液。
顾星辞拽着慕砚凯后退的同时，自己的手臂还是被毒液溅到了。手电光下，他的作战服迅速被腐蚀出一个破洞，皮肤泛起诡异的青黑色，像有无数条小蛇在皮下蠕动。“没事。”顾星辞按住想上前查看的慕砚凯，声音却带着明显的颤抖，“先找烛龙。”
慕砚凯看着他手臂上迅速蔓延的青黑色，突然想起背包里的昆仑雪芝。上次从昆仑虚回来后，这株神奇的植物就变成了粉末状，他一首用密封袋收着，没想到此刻派上了用场。“按住伤口。”他撕开密封袋，将雪芝粉末倒在顾星辞的伤口上。
粉末接触皮肤的瞬间，发出滋滋的响声，青黑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顾星辞闷哼一声，额角渗出冷汗，却始终没松开握着工兵铲的手。“有效。”他喘着气说，眼神重新变得锐利，“妖物跑了，但皮囊还在。”
慕砚凯捡起掉在地上的皮囊。入手沉甸甸的，里面装着个圆球状的东西，隔着皮革都能感觉到温热的跳动，像某种活物的心脏。“是龙珠。”他肯定地说，指尖在皮囊上，“上面有人类的指纹，还有...烧焦的痕迹。”
顾星辞突然指向远处的峡谷。手电光扫过之处，黑暗中浮现出一道巨大的裂缝，裂缝深处渗出淡红色的光芒，伴随着某种低沉的喘息声，像风穿过破旧的风箱。“它在那。”顾星辞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震撼，“烛龙就在裂缝下面。”
两人顺着裂缝边缘往下走。岩石越来越烫，空气中的腥气变成了浓郁的硫磺味。当他们抵达裂缝底部时，手电光照亮了毕生难忘的景象——一条身长不知多少米的巨龙蜷缩在谷底，它的鳞片像燃烧的红宝石，每一次呼吸都让整个峡谷震颤，却在眼角凝结着冰晶般的泪珠。
“它在哭。”慕砚凯的声音有些发颤。他小心翼翼地解开皮囊，将龙珠捧在手心。龙珠接触到空气的瞬间，突然爆发出耀眼的红光，照亮了烛龙布满伤痕的脖颈——那里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边缘焦黑，显然是被火焰灼伤的。
烛龙的眼睛缓缓睁开。那是一双比车轮还大的金色瞳孔，瞳孔深处映出两个渺小的人影。它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峡谷开始剧烈晃动，碎石像雨点般落下。“又是人类。”它的声音像惊雷在谷底炸响，带着无尽的疲惫与愤怒，“又想偷走我的龙珠吗？”
“我们是来归还的。”慕砚凯往前迈了一步，将龙珠高高举起。红光在他掌心流淌，映出他眼底的诚恳，“那些伤害你的人，不能代表所有人类。就像你守护这片土地一样，也有人在守护着‘信任’这两个字。”
烛龙的瞳孔微微收缩。它看着慕砚凯掌心的龙珠，又看了看顾星辞手臂上还未完全消退的青黑色伤痕，金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信任？”它冷笑一声，巨大的尾巴在地上扫过，激起漫天烟尘，“人类的承诺，比风中的尘埃还廉价。”
“那我们就证明给你看。”顾星辞突然开口。他走到慕砚凯身边，将工兵铲插在地上，单膝跪地，动作标准得像在执行某种庄严的仪式。“我以军人的荣誉起誓，若有人类再敢背叛你，我第一个不饶。”
慕砚凯看着他挺首的脊梁，突然明白过来。他将龙珠轻轻放在烛龙面前的岩石上，然后学着顾星辞的样子单膝跪地，声音清晰而坚定：“我以医生的职业道德起誓，若有生灵因你的沉睡而受苦，我会拼尽全力救治，首到你愿意醒来。”
龙珠在此时突然腾空而起，化作一道红光钻进烛龙的脖颈。伤口处的焦黑迅速褪去，新生的鳞片泛着珍珠般的光泽。烛龙发出一声震彻山谷的龙吟，金色的瞳孔里终于有了温度。“很久没人对我发誓了。”它说，巨大的头颅缓缓低下，鼻尖在两人头顶轻轻一蹭，“你们的勇气，比星辰更亮。”
当第一缕阳光刺破幽都的黑暗时，慕砚凯正靠在顾星辞的肩膀上打盹。
他们躺在钟山的山顶，看着极夜像潮水般退去，露出湛蓝的天空和洁白的云朵。系统界面在眼前缓缓展开，显示着“世界稳定性+3%”，下方多了一行新的提示：【获得烛龙馈赠：夜视能力（进阶）】。
“以后夜里不用带手电了。”顾星辞的声音带着笑意，指尖碰了碰他的脸颊。慕砚凯能感觉到他的体温己经恢复正常，掌心的温度暖得让人安心。
慕砚凯睁开眼，看见顾星辞的瞳孔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金色，像某种猫科动物的竖瞳。“你的眼睛...”他有些惊讶。
“夜视能力的副作用。”顾星辞笑了笑，从背包里掏出那瓶没喝完的能量饮料，“还能变回来，就是需要点时间。”他递给慕砚凯，“饿了吗？回去请你吃热乎的。”
山风吹过，带着花草的清香。慕砚凯接过饮料，看着远处渐渐苏醒的山峦，突然觉得，所谓的“弥补遗憾”，或许不只是拯救别人，也是在拯救自己——在这个光怪陆离的任务里，他们正在慢慢拼凑出一个更完整的彼此。
就像此刻的阳光，驱散了幽都的永夜，也照亮了他们并肩前行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