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底的指甲刀突然“咔嚓”响了一声,像咬碎了什么硬东西。我举着手机往里照,光柱里飘着片指甲,新鲜得还带着血丝,边缘整整齐齐的,正是被指甲刀剪下来的形状。那指甲落在最上面,和其他指甲叠在一起,慢慢显出个“7”,比我指尖的那个更深,像用烙铁烫的。
后颈的洞开始发痒,像有头发在里面扎根。我伸手去摸,指尖触到根硬邦邦的东西,抽出来一看,是根银灰色的线,线尾缠着块碎玻璃,玻璃上的“7”己经和铁皮盒里的指甲长在了一起,边缘渗出的不是血,是半透明的胶,像宿管阿姨说的“胶水”。
《307宿舍入住须知》第18条的字迹从门缝里渗进来,是用胶状的液体写的,在地上慢慢凝固成膜:
18. 床底的指甲刀若自己工作,必须在午夜12点前用盐水泡过的布盖住。布要拧七圈,每圈都要对着床底的黑洞。拧错方向,它会爬出来替你剪头发,连头皮一起掀。
我找了块抹布泡在盐水里,拧到第六圈时,布突然变得黏糊糊的,像沾了胶水。床底传来“咔嚓咔嚓”的声响,越来越急,像有无数把指甲刀在同时工作,碎指甲的粉末顺着床缝飘出来,落在地上,变成细小的“7”。
对面306的灯又亮了。窗帘上的影子正在梳头,“簌簌”声顺着窗户飘进来,和床底的声响混在一起,像有人在我耳边剪头发。我突然发现,306的窗帘破了个洞,洞里露出只手,正往窗外扔什么——是片指甲,在空中划过道银灰色的弧线,落在我宿舍的窗台上。
那指甲上的“7”在月光下泛着光,和我后颈洞里抽出来的线一模一样。我刚要去捡,宿管阿姨的声音突然从走廊传来,尖得像指甲刮玻璃:“别碰306扔的东西!那是它们换床位的钥匙!”
她手里拿着个铁皮盒,和我的一模一样,只是锁孔里嵌着片长发,发梢沾着的胶正在往下滴。“306以前是307的一部分。”她把盒子往我怀里一塞,“七年前拆墙的时候,把第七块砖下的胶水溅到了306,从那以后,它们就开始串门了。”
两个铁皮盒碰到一起的瞬间,“咔哒”一声吸在了一起,里面的指甲开始互相碰撞,发出“叮叮”的响,像在数“1、2、3……”。我用力掰开,发现我的盒子里多了片新指甲,上面的名字是“306”,而宿管的盒子里,第七个位置空了,只留下道胶痕。
床底的“咔嚓”声停了。我掀开盐水布一看,指甲刀全立了起来,刀刃对着黑洞,像在朝拜什么。黑洞里的胶开始往上涌,漫过我的脚踝,黏糊糊的,带着股腥甜,像无数片指甲融化成的浆。
《入住须知》的第18条背面,用胶写了行新字,慢慢渗进地板:
19. 若两个铁皮盒吸在一起,必须在凌晨1点前分开,用自己的指甲划开胶痕。划七下,每下都要见血。漏划一下,两个盒子会合成一个,把你夹在中间,变成新的胶水。
我用指甲往胶痕上划,第一下就渗出了血,血珠滴在盒子上,立刻被吸了进去,里面的指甲突然“哗啦”一声倒了,像被血烫到。划到第七下时,胶痕突然裂开道缝,里面飘出半张照片——是307和306没拆墙时的合影,七个男生挤在一个宿舍里,上铺的床板上,用红墨水写着个大大的“7”。
对面306的梳头声停了。窗帘上的影子突然转过身,脸贴在破洞上,我看见他的后颈有个洞,洞里钻出的银灰色线,正往我宿舍的方向延伸,像要和我后颈的线接在一起。
铁皮盒突然剧烈震动,里面的指甲开始互相吞噬,大的吞小的,最后只剩一片,上面的名字变成了“它”,“7”字被红墨水涂得死死的。我把盒子往床底扔,它刚掉进黑洞,胶就“腾”地涌了上来,漫到我的膝盖,黏得像被无数只手抓住。
上铺传来“咚”的一声,像有人从上铺跳了下来。我抬头看,月光里站着个模糊的人影,后颈的洞和我的一模一样,洞里的银灰色线正慢慢变长,往我这边缠。
“第七个胶水……”人影的声音像胶在摩擦,“该补墙了。”
我突然想起宿管阿姨的话——拆墙时溅到306的胶水,是第七块砖下的。而我脚下的第七块砖,正在慢慢变软,像被胶泡透了。
后颈的洞突然剧痛,像有东西在往外钻。我伸手去摸,摸到根越来越粗的银灰色线,线的末端,缠着片指甲,上面的“7”己经和我融为一体,分不清是它的,还是我的。
对面306的窗户,破洞越来越大,露出的手正往我这边抛着什么——是无数片指甲,在空中连成条银灰色的线,一头连着306,一头缠着我的手腕。
《307宿舍入住须知》的最后一页,被胶粘在了墙上,新的规则正在慢慢显形,是用无数片指甲拼的:
“第20条:当你的线和306连在一起时,别挣扎。躺到上铺去,那里的床板缺了块胶水,正等你来补。”
床底的胶漫到了胸口,我能感觉到无数片指甲在里面蠕动,像在欢迎新的“胶水”。上铺的人影慢慢掀开被褥,露出底下的床板,上面有个和我身形一模一样的凹槽,凹槽里的胶,新鲜得像刚融化的。
我后颈的线,突然绷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