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我看见镜中的“自己”己经爬到了上铺边缘,正低头盯着我,脖颈以一个违背常理的角度扭曲着,头发垂下来,遮住了半张脸,露出的嘴角还挂着银灰色的粉末——和电池上的一模一样。
我疯了似的抓过手机扣在桌面上,屏幕朝墙的瞬间,听见“啪”的一声轻响,像有指甲刮过玻璃。接着是翻身的动静,从上铺传来,被褥摩擦的“窸窣”声里,混着点黏腻的响动,像有人在舔嘴唇。
按规则掐影子时,指尖的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地上的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脖颈处同样有个诡异的折角,和镜中人如出一辙。掐到第三下,影子突然剧烈扭动起来,像条被踩住的蛇,我能感觉到指尖传来刺痛,低头看,影子的脖颈处渗出了暗红的血,正顺着地砖的缝隙往床底流。
上铺的动静停了。
我僵在原地不敢动,首到听见窗外的麻雀开始叫,才敢慢慢抬头。晨光从窗帘缝里钻进来,在上铺的床板上投下片斜斜的光,光里飘着些细小的灰尘,一切看起来正常得诡异。
但当我掀开下铺的床垫时,胃里突然一阵翻涌——昨晚那个浅浅的人形印子深了许多,头的位置陷成一个黑洞,洞里塞满了长发,根须处缠着指甲盖大小的碎玻璃,每片玻璃上都映着个小小的“7”。
《307宿舍入住须知》第11条不知何时出现在枕头边,是用圆珠笔写的,字迹潦草得像在发抖:
11. 若天亮后发现床底有长发,必须用盐水泡过的剪刀剪断,剪的时候要数头发的根数,每七根打一个结。漏打一个,剪掉的头发会在夜里缠你的脚踝。
我找出剪刀泡在盐水里时,听见宿舍门被轻轻推开。宿管阿姨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个铁皮盒,盒子上了锁,锁孔是指甲形状的。“胖子的东西忘带了。”她把盒子往桌上一放,锁芯发出“咔哒”声,“他说307的床板会吃人,特别是上铺,睡过的人都留不住指甲。”
铁皮盒打开的瞬间,一股腥甜味飘了出来。里面没有别的,只有一小堆指甲,长短不一,有几片还带着血丝,最底下压着张纸条,是胖子的字迹:“第七根头发别剪,系在门把手上,能挡住‘它’下床。”
剪到第七根头发时,剪刀突然卡住了。那根头发比别的粗,发梢缠着块碎玻璃,玻璃上的“7”字正在慢慢变深,像被血浸透了。我按胖子说的把头发系在门把上,打结时手指被勒出红痕,头发突然绷紧,拽得门把“吱呀”响,像有谁在门外拉。
宿管阿姨走后,我发现铁皮盒的底层刻着行小字:“307的上铺原本是306的,它们会串门。”我摸出那块刻着“306”的电池,突然想起昨晚扔电池时,上铺传来的不是重物落地声,而是“咕咚”一声,像有东西被咽了下去。
床底的黑洞里开始往外冒冷气,带着股铁锈味。我把剪刀伸进洞里搅动,刀尖碰到个硬东西,拽出来一看,是半块指甲,上面还留着我啃咬的痕迹——是我昨天早上不小心弄断的那块。
中午换床单时,上铺的被褥里掉出片手机膜,边角碎了,正好能和窗台上的玻璃碴拼在一起。膜上印着个模糊的指纹,和我左手食指的指纹完全重合,只是指纹的末端,多了个小小的“7”。
《入住须知》的最后空白页,自己写上了第12条,是用指甲刮出来的凹痕:
12. 当你在自己的指甲上发现“7”时,别抠。往指甲缝里塞点床底的土,土要埋到看不见字迹为止。抠掉字迹的人,会变成新的床板。
我盯着自己的左手食指,指甲盖中间果然多了个浅灰色的“7”,像用铅笔画的,越擦越清晰。床底的土湿乎乎的,攥在手里像团烂泥,塞进指甲缝时,“7”突然开始发烫,烫得像被烟头烫过。
傍晚时,对面306的窗户亮了。窗帘后晃过个影子,正往床上铺被褥,动作和我昨晚铺床时一模一样。我突然想起宿管阿姨的铁皮盒——锁孔是指甲形状的,而我刚刚用床底的土埋住了指甲上的“7”。
宿舍门把手上的头发,不知何时断了。断口处整整齐齐的,像被剪刀剪过。
夜里11点的钟声敲响时,上铺传来翻身的动静,比昨晚更清晰,像是有人正慢慢坐起来。我攥着那半块带血的指甲,听见床底的黑洞里,传来细碎的“沙沙”声,像有人在数头发。
窗外的月光,正好照在上铺的床板上,映出个淡淡的人形,脖颈处的折角,和我影子上的那个,完全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