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2025-08-18 2747字 5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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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西点的风裹着银杏叶的涩味钻进值班室,林夏刚把0号书的第739页夹好银杏标本,古籍修复室的方向就传来“刺啦”一声——像有人在撕干透的牛皮纸。她摸向桌角的墨汁瓶,瓶底沉着片指甲盖大小的银杏叶,叶脉里还凝着点暗红,是昨晚从地下三层带出来的血。

《夜班守则》第9条的字迹还没干透,纸背突然鼓起个小包,像有东西在里面拱。林夏翻开看,新的规则用银灰色的笔迹写着,墨色浅得几乎看不见:

“10. 古籍修复室的‘骨胶’若变成半透明的,必须立刻用银杏叶的汁调和。调的时候要数叶片的锯齿,多一片少一片,胶里会浮出不属于你的指纹。”

修复室的木门虚掩着,门缝里漏出的光比302阅览室的更冷,带着股熬过头的骨胶味。林夏攥着从后院摘的新鲜银杏叶走进去,靠窗的修复台上果然摆着碗骨胶,原本乳白的胶液变得像融化的玻璃,里面浮着圈圈指纹,最清晰的那个指节处有道斜纹——和她左手食指上的旧疤一模一样。

她把银杏叶揉碎了往碗里挤汁,黄绿色的汁液滴进胶里,瞬间炸开成细小的叶脉状。指纹突然开始扭曲,像活过来的虫子,顺着胶液边缘往台面上爬。林夏数着叶片锯齿,七道主齿,每道主齿旁还有三道小齿,数到最后一道时,指尖的旧疤突然发烫,胶里的指纹猛地定住,变成了灰黑色,像被墨汁浸过的纸。

修复台下的抽屉“咔哒”响了一声。林夏蹲下去看,最底层的抽屉里躺着把铜制镊子,镊尖沾着点暗红,旁边压着半张便签,是用骨胶写的字:“别碰第三排架子上的《说文解字》,书脊里夹着第七根指骨,碰了它,你的指甲会在三天后变成银杏果的颜色。”

第三排架子的阴影里,果然立着本线装的《说文解字》。书脊裂开道细缝,缝里露出点白森森的东西,像骨头的断面。林夏刚要转身,书突然自己翻到“木”部,页面上的“杏”字正在渗血,笔画间的空白处慢慢浮出行小字:“树下埋着七个人,每人少根手指。”

窗外的银杏叶突然“哗啦”一声全落了,像被无形的手扫过。林夏冲到窗边,看见后院的泥土在翻动,露出七个浅浅的土坑,每个坑边都摆着片干枯的银杏叶,叶梗朝着图书馆的方向,像在指路。最中间的坑里,埋着半只戴着银戒指的手骨,无名指的位置是空的。

“借书。”

苍老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林夏猛地回头,看见个穿中山装的老人站在修复室门口,手里的借书单泛黄得像浸过尸水。老人的眼球浑浊得像泡在水里的玻璃珠,指关节突出,指甲缝里嵌着暗红的粉末——和地下三层的借书卡上的墨迹同色。

“要……民国二十三年的《植物图鉴》。”老人的喉结动了动,借书单上的字迹突然变得清晰,编号处写着“7”,“去年这个时候,有个姑娘在这里抄银杏嫁接的法子,她的铅笔掉在第三排架子下了。”

林夏的目光扫过第三排,《说文解字》的旁边果然躺着支铅笔,笔杆上刻着个“月”字,笔尖的红墨水己经干成了深褐。她突然想起阿月的照片,姑娘的无名指上戴着枚银戒指,和坑里那只手骨上的一模一样。

“没有民国二十三年的。”林夏的声音发紧,捏着镊子的手在抖,“只有……1987年的。”

老人突然笑了,嘴角咧到耳根,露出嘴里的牙——全是用银杏木削成的,泛着青黑。“1987年的也行。”他往前挪了半步,中山装的袖口滑下来,露出手腕上的疤痕,像被书页割过的旧伤,“她抄到第七页就没抄完,说要去后院找第七片带露珠的银杏叶。”

修复室的骨胶突然沸腾起来,胶液里的指纹全浮到表面,拼成个完整的掌印,掌心处缺了块——正好能放进那半只手骨的无名指位置。林夏抓起镊子冲向第三排,《说文解字》的书脊缝里,那截指骨正在慢慢往外顶,缝里渗出的不是血,是黄绿色的银杏汁,滴在地上凝成个“7”。

“第11条。”

《夜班守则》从口袋里滑出来,新的一页上用指血写着,字迹歪歪扭扭像在挣扎:

“若老人要翻1987年《植物图鉴》的第7页,立刻用镊子夹住他的银戒指——那不是银的,是用第七根指骨熔的。夹的时候要闭气,否则会听见土里的人在数你的指纹。”

老人己经翻开了那本1987年的书,第7页上画着株嫁接的银杏树,接穗的位置用红墨水标了个“×”,旁边写着行小字:“第七次失败,还差最后一片叶。”他的手指按在“×”上,指甲突然开始变长,变成银杏果的形状,往书页里钻。

林夏冲过去时,老人的银戒指正在发烫,戒面反射出后院的土坑——七个坑里的手骨正在往起拼,拼成一只完整的手,只有无名指还空着。她用镊子夹住戒指的瞬间,老人的脸突然变成了纸糊的,眼睛的位置嵌着两片干枯的银杏叶,叶梗往她手腕上缠。

“数到七……”老人的纸脸裂开道缝,里面掉出片带血的银杏叶,“她的第七片叶子,在你昨天夹进0号书的那片里。”

林夏闭住气,镊子下的戒指突然变软,像融化的蜡,顺着镊尖往下滴,滴在《植物图鉴》的第7页上,变成根细细的银线,把那个“×”补成了完整的“√”。书突然剧烈震动,从书页里飘出七片银杏叶,每片都带着露珠,落在七个土坑里,盖住了手骨。

老人的身影在银线发光时开始变淡,中山装的衣角化成纸灰,飘向窗外的银杏树。林夏松开镊子,戒面己经变成了片完整的银杏叶,叶梗上缠着根红线,线的末端系着半片指甲,指甲盖上的月牙痕和阿月照片里的一模一样。

修复室的骨胶恢复了乳白,胶里的指纹全消失了,只剩下林夏自己的那枚,清晰地印在中央。她把《说文解字》放回第三排,书脊的裂缝己经合上,摸起来平平的,像从未裂开过。但当她的指尖划过书脊时,分明听见里面传来“咔哒”声,像指骨在轻轻碰撞。

凌晨五点,天边泛起青灰。林夏把银戒指形状的银杏叶放进编号“739”的铁盒,盒盖留的缝里,刚好塞进半片新鲜的银杏叶。铁盒突然轻微震动,里面传出细碎的翻书声,像有人在看1987年的《植物图鉴》,一页一页,翻得很慢。

值班室的挂钟滴答作响,指针指向五点半时,玻璃门被风吹得“吱呀”晃。林夏抬头看,后院的银杏树下,七个土坑己经被填平,泥土上长出七株小小的银杏苗,苗尖顶着片嫩绿的新叶,叶面上的露珠里,映着七个模糊的笑脸。

她低头看自己的左手食指,旧疤的位置渗出点黄绿色的汁,像银杏叶的汁液。《夜班守则》的最后一页,银灰色的笔迹正在慢慢消失,只留下个浅浅的“7”,像用指甲在纸上轻轻划了一下。

窗外的第一只鸟开始叫了,声音清脆得像撕纸。林夏摸了摸口袋,里面的镊子尖沾着点暗红,和地下三层水痕里的颜色一模一样。她知道,等下一个夜班来临时,302阅览室的第7盏台灯下,会有一把新的钥匙,钥匙串上的银杏叶挂坠,叶脉里会嵌着她的指纹。

而古籍修复室的那碗骨胶里,将浮出第八枚指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