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员工是个梳着低马尾的中年女人,叫王芳,口袋里揣着张儿子的涂鸦,画上的太阳是歪歪扭扭的红色。她接过阿哲递来的手册时,指尖触到封面上未干的红墨水,那墨水像蚯蚓似的钻进她的指腹,留下个淡红色的印记。
“第 1 条:23:00 后,窗边若有穿蓝布衫的人,必须递上一包未开封的纸巾。” 王芳念着,声音有些发颤,“这纸巾…… 有什么讲究吗?”
阿哲没说话。他的视线落在王芳口袋里露出的涂鸦角上 —— 那歪扭的太阳和冷藏柜牛奶瓶上融化的标签越来越像。他的卡通挂件正卡在 7 号货箱的缝隙里,笑声变得尖利,像被捏住的猫。
23:00 的钟声刚落,窗边就站了人。蓝布衫的领口别着个黑色手环,那张脸和王芳钱包里的丈夫照片一模一样。对方手里举着个保温杯,杯口冒着白气,隐约能看见里面泡着的东西 —— 是些灰白色的碎骨,像被嚼过的鸡骨头。
“第 1 条补充:若对方拿着容器,必须把纸巾塞进容器里,且不能让自己的影子落在杯口。” 阿哲的声音像生锈的合页在转动,他的嘴角己经和耳根连在一起,说话时脸皮簌簌往下掉渣,“快,他的手在动了。”
王芳慌忙抽出纸巾,指尖刚碰到保温杯,就听见里面传来 “咔嚓” 的咀嚼声。她猛地缩回手,看见自己的影子正投在杯口,像被什么东西咬了口,影子的手腕处缺了块。口袋里的涂鸦突然发烫,她掏出来一看,画上的太阳变成了黑洞,里面伸出无数只细小的手。
凌晨 1 点,货架开始自动移动,最上层的泡面盒纷纷坠落,露出后面藏着的东西 —— 是十几个黑色手环,环扣处缠着不同颜色的布料,有校服领带,有西装袖口,还有根红色的蝴蝶结丝带。手册第 2 条写着:“货架移动时,必须选一个和自己衣服颜色相同的手环,系在 7 号货箱把手上。”
王芳穿着灰色外套。她在手环堆里翻找,指尖突然被什么东西刺了下 —— 那是个缠着灰色线头的手环,针尖般的倒刺扎进皮肤,渗出血珠。她抬头时,看见冷藏柜的玻璃上印着自己的影子,影子的手腕上己经戴着个手环,而真正的手还空着。
仓库里传来 “哗啦啦” 的翻书声,像有人在急着找某一页。王芳想起儿子昨晚说的话:“妈妈,我看见爸爸在书房啃你的手册。”
买 “昨日的牛奶” 的顾客在凌晨 2 点准时出现。这次是个穿围裙的老太太,手里攥着把生锈的剪刀,说要 “印着月亮图案的那瓶,瓶盖要缺个角的”。王芳按规则说 “售罄了”,老太太突然举起剪刀,围裙下露出半截蓝布衫:“可我昨天明明看见你儿子拿着它,在仓库里喂猫啊。”
王芳的心脏像被攥住了。她儿子确实养过一只黑猫,上周突然不见了,只留下一撮灰黑色的毛,现在正粘在 7 号货箱的缝隙里,和阿哲的卡通挂件缠在一起。
冷藏柜突然发出 “嗡” 的低鸣,所有牛奶瓶的瓶盖都开始旋转,缺角的那个滚到王芳脚边,暗红色的液体顺着缺口淌出来,在地上画出个歪歪扭扭的太阳 —— 和儿子的涂鸦一模一样。
“第 3 条:若看到缺角的牛奶瓶,必须用它的液体在地上画个圈,把自己围在里面。” 阿哲站在圈外,蓝布衫下露出动漫挂件的绳子,“别让圈断了,断了就会被‘它们’认成家人。”
王芳哆嗦着画圈,液体触到皮肤时像被烙铁烫过。她看见老太太的剪刀上沾着黑猫的毛,仓库门缝里钻出无数只发亮的眼睛,像她儿子养的那只猫。
凌晨 3 点,给石狮子倒水时,王芳发现石狮的底座上刻着一行新字:“每个妈妈都会把最好的留给孩子。” 石狮的眼睛里流出白色的液体,滴在她的手背上,凝成颗颗奶珠。而 7 号货箱上,不知何时多了个保温杯,里面的碎骨拼成了个小小的手环。
“第 4 条新写的:把自己的头发剪一绺,放进保温杯里。” 阿哲的声音混着猫叫,他的脸己经糊成一团,只有嘴角还在咧开,“你儿子说,他很想念你做的排骨汤。”
王芳摸到口袋里的剪刀 —— 不知何时,老太太的剪刀跑到了她这儿。头发落下的瞬间,仓库里传来儿子的笑声,还有黑猫 “喵” 的一声,像找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
玻璃门 “叮咚” 响了。新的夜班员工站在门口,背着个印着卡通太阳的书包,手里捏着张被牛奶浸湿的招聘启事。
王芳翻开手册,新的空白页上,红墨水正顺着她滴血的指尖蔓延,写出一行字:“第 1 条:23:00 后,窗边若有穿蓝布衫的人,必须问三遍‘要尝尝排骨汤吗’……”
她低头看自己的手,指甲缝里卡着根黑猫的毛,而口袋里的涂鸦上,歪扭的太阳里多出个小小的人影,正穿着蓝布衫,冲她咧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