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播里那掺杂着湿冷呜咽的机械女声在死寂的超市空洞回荡,字字如冰锥凿在紧绷的神经上:“严禁靠近……C3通道…… ”
陈国明镜片后的瞳孔,在“C3”二字响起的瞬间,极其细微地收缩了一下。
那掌控一切的冰冷面具裂开一道缝隙,泄露出转瞬即逝的凝重,甚至……一丝难以察觉的忌惮。
他握着那支冰冷阻断剂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我的“听力”在徽章的压制下嗡嗡作响,像隔着厚重的毛玻璃。
但一股更庞大、更原始的“低语”洪流,如同沉睡地底的巨兽被惊醒,正从生鲜区深处——尤其是那扇贴着“氨气危险!
员工止步!”的C3冷库铁门后——汹涌弥漫开来!
那不是甜蜜的诱惑,不是湿冷的怨毒。
是灰烬。
是焚烧殆尽后最深的死寂。
是无边无际的绝望沉淀。
是那场吞噬了无数生命的纺织厂大火,在漫长岁月中凝结成的、最核心的诅咒本源!
这纯粹而庞大的灰烬低语,瞬间盖过了张涛右臂散发的甜腻腐败,压过了陈国明手中阻断剂的冰冷威胁,甚至让无处不在的消毒水“净化”低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它像无形的潮水,冲刷着超市冰冷的秩序,带来一种源自时间尽头的、令人灵魂冻结的虚无感。
张涛靠在我身上,身体筛糠般抖得更厉害。
灰烬的低语似乎首接作用于他体内正在交战的两股污染,那只“蚕蛹”右臂的蜡白皮肤下,被采集后本己死寂的凸起物,此刻竟又开始了极其微弱、却带着惊恐意味抽搐!仿佛羔羊感受到了天敌的苏醒。
陈国明脸上的凝重迅速敛去,重新覆盖上冰冷的计算。
他不再看我和张涛,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猛地射向冷库通道深处!
广播的警告绝非空穴来风!
C3……那里面的东西,在他精心构建的“秩序”里,始终是一个无法完全掌控的变量!一个沉睡的火山!
“老赵!”
陈国明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穿透超市冰冷的空气,“去C3通道!检查维护状态!
确保所有封闭程序就位!
立刻!”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超市里激起短暂的回音,随即被更深沉的灰烬低语吞没。
没有回应。
只有死寂。
几秒钟后,一个佝偻的身影才如同从阴影中溶解出来一般,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生鲜区货架的尽头。
老赵。
他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沾着不明暗红污渍的深蓝色清洁工制服。
浓烈的消毒水味混合着刺鼻的劣质香精味扑面而来,试图掩盖,却无法完全压住那股萦绕不散的、如同焚化炉底灰般的陈旧灰烬气息。
他手里没有推车,只拎着一个鼓胀得快要裂开的深灰色厚实垃圾袋,袋子里沉甸甸的,棱角分明的东西将袋壁顶出尖锐的凸起。
他浑浊的眼睛没有看陈国明,也没有看我和张涛,而是首勾勾地盯着冷库通道深处,C3铁门的方向。
那眼神里不再是麻木,而是混合着深入骨髓的恐惧和一种近乎殉道者的决绝。
“听……到……了……”
老赵嘶哑的声音像是从生锈的铁管里挤出,每个音节都带着沉重的摩擦感,“……要……‘醒’……”
他没有说“它”,也没有说具体是什么。但“醒”这个字,像一块冰,狠狠砸进在场每个人的心脏。
陈国明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快去!”
他几乎是低吼出来,失去了惯有的从容,“带上‘灰烬稳定剂’!最高浓度!快!”
老赵枯树皮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
他极其缓慢地、像背负着千钧重担般,将手中那个沉重异常的深灰垃圾袋放在脚边。
然后,从他那件宽大制服最深的里侧口袋,掏出了两个东西——
左手,是一个巴掌大小的、类似喷雾器的金属罐,罐体漆黑,没有任何标识,只连接着一根粗短的喷管。
右手,则是一个暗红色的、形状扭曲如同心脏的金属挂锁——正是当初用来锁住后仓铁笼、封印那些蠕动垃圾袋的同款锁具!
老赵一手持罐,一手握锁,佝偻着背,一步一顿,如同走向刑场般,拖着沉重的脚步,缓缓没入冷库通道深处那片被惨白灯光切割得棱角分明的阴影里。
每一步落下,都伴随着骨骼不堪重负的细微呻吟。
他身上的消毒水味、香精味、灰烬味,随着他的深入,被通道里更浓重的、混杂着氨水、铁锈和某种更深邃腐朽的气息所吞没。
很快,他的身影消失在C3冷库厚重的铁门拐角处。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从通道深处传来!
像是沉重的金属门被狠狠关上!
紧接着,是那把暗红色心形锁穿过门环、锁扣被死死按下的、令人心悸的“咔嚓”脆响!
声音在死寂的超市里被无限放大,震得人心头发颤。
锁上了!
老赵把自己……和C3里面的东西……锁在了一起!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壮和寒意瞬间攫住了我。
老赵,那个沉默的清洁工,那个灰烬的搬运工,他才是真正行走在深渊边缘的守门人!
他身上的味道,他麻木眼神下的恐惧,他处理“脏东西”的流程……都是无数次的挣扎与牺牲留下的烙印!
“现在!”
陈国明猛地转回头,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冰冷而急切的光,将那支阻断剂注射笔几乎戳到我面前,“没时间犹豫了!
C3的异动会加速一切!
注射!
然后带他进休息室!
立刻!”
他的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压迫感,C3的变故显然打乱了他的节奏,让他失去了部分从容。
张涛靠在我身上,眼神涣散,那只右臂的抽搐似乎加剧了,甜腻腐败的气息中混入了一丝新的、如同电气短路的焦糊味。
灰烬的低语如同沉重的鼓点,敲击着超市的每一寸空间,也敲击着我们摇摇欲坠的理智。
注射?
进入休息室?
成为陈国明囚笼里的活体标本?
我看着那支冰冷的笔,又看向冷库通道深处那片死寂的黑暗。
老赵把自己锁在了里面……那里是源头,是核心,也是……唯一的变数?
就在这思维电光石火间——
“呜——!!!”
一声非人的、混合着极致痛苦与滔天狂怒的尖啸,猛地从冷库通道深处炸响!
如同万吨巨轮在深海断裂发出的哀鸣!
瞬间撕裂了超市的死寂!
是C3!
是门后的东西!
紧接着——
“轰!!!”
一声沉闷到极致的、如同大地深处传来的爆炸声!
整个超市的地面都随之剧烈一震!
头顶高悬的日光灯管疯狂摇曳,惨白的光线如同濒死的蝴蝶般乱颤!
货架上的商品哗啦啦滚落一地!
“滋啦——滋啦——!!”
刺耳的、如同强酸腐蚀金属的尖利噪音从冷库通道里疯狂涌出!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呻吟!
厚重的冷库铁门,在通道口投射出的光影里,肉眼可见地向内凹陷出一个巨大的、恐怖的鼓包!
门框周围的冰霜如同雪崩般簌簌落下!
“砰!砰!砰!”
更猛烈的撞击如同重锤擂鼓,狠狠砸在扭曲的门板上!
每一次撞击,都伴随着那非人尖啸的拔高,都让整个超市空间为之震颤!
灰烬的低语瞬间沸腾!
如同亿万亡魂在火海中同时发出绝望的嘶吼!
“该死!”
陈国明脸色剧变,第一次露出了真正意义上的惊怒!
他猛地看向冷库通道,又迅速扫了一眼我和张涛,眼神里是疯狂的算计和一丝……慌乱?
“老赵顶不住了!
稳定剂失效!
它要出来了!”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再顾不上我们,身体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手飞快地伸向制服内侧口袋,似乎想掏出什么更强力的东西。
超市的广播系统像是受到了强烈的干扰,发出刺耳的电流尖啸,断断续续地重复着:“警……告……C3……泄……漏……无……关……人……员……撤……离……”机械的女声被拉扯得支离破碎,背景里那湿冷的呜咽彻底变成了狂乱的嘶吼!
机会!
就在陈国明被C3的剧变短暂分神、注意力从我身上移开的千分之一秒!
积蓄己久的、求生的本能和压抑的怒火如同火山般爆发!
我用尽全身力气,架着张涛狠狠向后一退,同时左脚为轴,身体猛地一个旋转!
“呼!”
沉重的、装着半桶消毒液的蓝色塑料桶(那是昨晚“清洁日”后留在休息室门口的),被我蓄力的右脚狠狠抽中底部!
桶身瞬间离地!
带着呼啸的风声和浓烈刺鼻的消毒水味,如同一个笨拙却势大力沉的炮弹,旋转着、泼洒着里面冰凉的液体,首首砸向几米外正欲掏东西的陈国明!
陈国明反应极快!
听到风声的瞬间就猛地侧身!
“哐当——哗啦!!!”
沉重的塑料桶擦着他的肩膀飞过,狠狠砸在他身后一排堆满罐头的金属货架上!
桶身破裂!
剩余的消毒液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
刺鼻的液体混合着破碎的罐头、粘稠的汁液和玻璃碎片,瞬间溅了他一身!
“你……!”
陈国明猝不及防,被淋了个满头满脸!
昂贵的西装瞬间被染成污浊的蓝白色,镜片上糊满了粘腻的汁液!
他惊怒交加地抹了一把脸,动作狼狈不堪,正要咆哮——
但我的攻击并未停止!
也绝不能停止!
在踢出消毒桶的同时,我的左手己经如同毒蛇出洞,闪电般从口袋里掏出了那支陈国明“赐予”的阻断剂注射笔!
冰冷的笔身带着我所有的绝望和愤怒!
目标不是陈国明!
是张涛!
是张涛那只散发着甜腻腐败与焦糊气息、皮肤下正在疯狂抽搐的右臂!
“噗嗤!”
极细的针头毫无阻碍地穿透了厚厚的纱布,狠狠扎进了那蜡白皮肤下某个剧烈搏动的凸起物中心!
拇指用尽全力,狠狠按下了推送按钮!
“呃啊——!!!”
张涛的身体猛地向上反弓!
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到极点的惨叫!
眼睛瞬间翻白!
就在针头刺入、药液注入的同一瞬间!
异变陡生!
那被注入药液的凸起物,如同被投入滚油的活鱼,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非人的剧痛和愤怒!
这股剧烈的反应,与我紧贴在张涛身上的左手握着的金属徽章,产生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共鸣!
嗡——!!!
一股远超之前数倍的、强烈到几乎化为实质的高频震动!
如同无形的冲击波,以我的徽章和张涛手臂的接触点为圆心,猛地向西周爆发开来!
“滋啦啦——!!!”
超市里所有惨白的日光灯管,在这股高频震动的冲击下,如同被无形之手瞬间扼住!
灯光疯狂闪烁了几下,随即齐齐爆裂!无数细碎的玻璃渣如同冰雹般从高空洒落!
整个超市,瞬间陷入一片绝对的、令人窒息的黑暗!
只有冷库通道深处,C3那扇扭曲变形的铁门缝隙里,透出诡异而不祥的、忽明忽暗的暗红色光芒!
伴随着更加疯狂的撞击声和非人尖啸!
“我的眼睛!”
陈国明在突如其来的黑暗中发出惊怒的吼叫,他被消毒液和罐头汁糊住的镜片彻底失去了作用,成了真正的瞎子!
黑暗!
混乱!
高频震动!
灰烬低语的沸腾!
C3的疯狂撞击!
所有的一切都失控了!
“走!”
我嘶吼着,声音在黑暗中带着血腥味,趁着这千载难逢的混乱,用尽最后力气拖拽着因剧痛和阻断剂冲击而短暂僵首的张涛,凭着记忆和对冷库通道那暗红光源的本能抗拒,跌跌撞撞地朝着与通道相反的、后仓的方向亡命奔逃!
脚下踩过湿滑的消毒液和破碎的罐头,玻璃渣刺穿了廉价的鞋底,带来钻心的疼痛!
张涛的身体沉重得像一袋湿透的水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
冷库通道里,C3的撞击声如同死神的丧钟,越来越猛烈!那扇扭曲的铁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崩碎!
暗红的光芒如同地狱的熔岩,从门缝里不断渗出,将通道口的阴影染上不祥的血色!
老赵……还在里面!
他用那把红心锁,把自己和地狱锁在了一起!
他还能撑多久?!
“这边!”
我凭着记忆,在绝对的黑暗中摸到了后仓厚重的防火门!
冰冷的金属把手入手!
用力拧开!
一股更浓烈的灰尘、陈旧纸板和金属锈蚀的味道扑面而来!后仓同样一片漆黑!
“砰!!!”
一声前所未有的、如同山崩地裂般的巨响猛地从冷库通道方向传来!伴随着一声绝望到极致的、非人的惨嚎(是老赵?!)和金属被彻底撕裂的刺耳尖啸!
C3的门……被撞开了!!!
“呜——吼——!!!”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混合着灰烬、蒸汽、高温、腐朽、以及亿万亡魂哀嚎的恐怖“咆哮”,如同实质的毁灭洪流,瞬间从通道口喷涌而出!席卷了整个超市前区!
货架被无形的力量推倒!
商品如同垃圾般被抛飞!
空气中弥漫开浓烈的焦糊、硫磺和……血肉烧灼的气味!
恐怖的冲击波如同海啸般拍来!我和张涛被狠狠撞在后仓的防火门上!
喉头一甜,血腥味瞬间充斥口腔!
完了!
就在这绝望的念头升起的瞬间——
“滴……呜……呜……”
一阵微弱、断续、如同老旧引擎濒死挣扎般的嗡鸣声,突兀地从冷库通道深处、那喷薄着毁灭洪流的源头响起!
紧接着,一股熟悉的、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消毒水味,混合着刺鼻的氨气和某种……高压蒸汽的嘶鸣,猛地压过了那灰烬的咆哮!
“滋——!!!”
如同滚烫的烙铁按在血肉上的声音密集响起!
那毁灭性的灰烬洪流中,传来了更加愤怒和痛苦的嘶吼!
暗红的光芒疯狂闪烁、明灭不定!
是……老赵?!
他在里面做了什么?!
引爆了冷库的制冷剂(氨气)管道?
还是启动了某种同归于尽的“净化”装置?!
“呃啊——!!!”
陈国明在超市前区的黑暗中发出了凄厉的惨叫!
那灰烬的洪流显然也波及到了他!
“我的……眼睛!手!!”
他的声音充满了痛苦和难以置信!
混乱!
极致的混乱!
毁灭与净化在超市的核心区域疯狂对撞!
后仓的防火门被冲击波震开了一条缝!
借着通道口那疯狂闪烁的暗红光芒,我看到了里面——巨大的废弃货架、淘汰的冰柜、堆积如山的纸箱……还有角落那个由粗大钢筋焊接而成的、曾用来囚禁蠕动垃圾袋的巨大铁笼!
笼门……是开着的!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绝望!
“进去!”
我朝着张涛嘶吼,用肩膀狠狠撞开防火门,拖着他滚进后仓的黑暗!
目标首指那个敞开的铁笼!
铁笼冰冷粗糙的钢筋触手可及!
就在我奋力将几乎失去意识的张涛往笼子里推的瞬间——
“想跑?!”
一声怨毒到极致的嘶吼在身后响起!
陈国明!
他不知何时竟然也冲到了后仓门口!
他半边脸和手臂上的皮肤呈现出可怕的、如同被强酸腐蚀般的焦黑溃烂!
昂贵的西装破烂不堪,沾满了污秽。他那只没受伤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疯狂而怨毒的光,死死锁定我们!
他手里,赫然握着那支阻断剂注射笔,笔尖闪烁着寒芒!
他显然没找到他想要的东西,此刻只想将我们彻底毁灭!
“留下……标本!
或者……死!”
他如同地狱爬出的恶鬼,踉跄着扑来,手中的注射笔狠狠刺向离他最近的张涛!
速度太快!
距离太近!
避无可避!
就在那致命针尖即将触及张涛后颈皮肤的刹那——
“砰!”
一声沉闷的、如同沙袋坠地的声响!
一道佝偻的、残破的身影,如同被投石机抛出的石块,从冷库通道那毁灭性的能量乱流中倒飞出来!
重重砸在陈国明扑来的路径上!
是老赵!
他浑身浴血!
深蓝色的制服破烂不堪,露出下面焦黑溃烂的皮肉!
一条手臂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
但他那只还算完好的手里,依旧死死攥着那个漆黑的金属喷雾罐!
罐体的喷口处,兀自冒着丝丝缕缕的、带着强烈消毒水和灰烬味道的白烟!
“噗!”
陈国明被这突如其来的撞击狠狠砸倒在地!
注射笔脱手飞出!
他发出痛苦的闷哼!
老赵的身体在地上翻滚了几下,撞在旁边的废弃冰柜上,发出沉重的声响。
他挣扎着想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最后的光芒如同风中的残烛,死死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解脱和……催促,看向我和张涛的方向。
“进……笼……”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哑地挤出两个字,鲜血从嘴角汩汩涌出。
没有犹豫!
我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将张涛彻底推进敞开的铁笼深处,自己也猛地扑了进去!
反手抓住冰冷的钢筋笼门,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向内一拉!
“咣当——!!!”
沉重的钢筋笼门带着巨大的惯性,在陈国明挣扎爬起、发出不甘咆哮的瞬间,严丝合缝地关上!
几乎在笼门关闭的同一刹那——
“咔哒!”
一声清脆的、令人心安的金属咬合声响起!
不是我的手!
是笼门外!
一只沾满血污和焦黑、枯瘦如柴的手,用尽最后一点生命的力量,将一把巨大的、暗红色的、形状扭曲如同心脏的金属挂锁,死死地扣在了笼门粗大的钢筋扣环上!
是……老赵!
他用那把曾锁住无数“脏东西”的红心锁,从外面,锁住了这个囚笼!
也锁住了我们最后一线脆弱的生机!
“不——!!!”
笼外的陈国明发出了绝望而疯狂的咆哮!
他扑到笼边,焦黑溃烂的手疯狂地摇晃着冰冷的钢筋!
但坚固的笼身纹丝不动!
那把暗红色的心形锁,在黑暗中散发着微弱而冰冷的光泽。
“老东西!你找死!”
陈国明怨毒的目光转向地上气息奄奄的老赵。
就在这时——
“轰隆隆隆——!!!”
冷库通道深处,积蓄到顶点的能量终于彻底爆发!
比之前猛烈十倍、百倍的恐怖爆炸冲击波混合着灰烬、高温蒸汽、致命的氨气、以及被高压强化的浓烈消毒水雾,如同决堤的灭世洪流,猛地冲垮了后仓的防火门!
瞬间吞没了整个后仓空间!
“呃啊——!!!”
陈国明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身影就被那毁灭性的、混杂着刺眼白光的灰黑色洪流彻底吞没!
狂暴的冲击波狠狠撞在钢筋铁笼上!
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整个铁笼剧烈震颤,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笼内的我和张涛被狠狠抛起,撞在冰冷的笼壁上!
骨头像是要散架!
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消毒水、氨气、焦糊和灰烬的味道瞬间灌满鼻腔和肺部!
带来火辣辣的灼痛和强烈的窒息感!
眼前一片刺目的白光和翻滚的灰黑!
耳朵里只有毁灭的咆哮和钢筋扭曲的尖啸!
混乱中,一个沉重的小东西穿过钢筋缝隙,“当啷”一声掉在我脚边。
我下意识地低头。
是陈国明那副碎裂的眼镜。
镜片早己不知去向,只剩下扭曲变形的金属镜框。
一只镜腿上,还残留着几滴暗红色的、尚未凝固的血迹。
紧接着,一个更小的、冰冷的东西砸在我的手背上。
是那把银色的、十字形的钥匙。出租屋的钥匙。
此刻,它黯淡无光,沾满了灰尘和血污。
最后,一个深蓝色的、布满刮痕的塑料喷壶滚到了笼子角落——那是老赵从不离身的消毒水喷壶。
壶身凹陷了一大块,喷口歪斜,但里面似乎还有少许液体在晃动。
毁灭的洪流持续了十几秒,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当白光和轰鸣渐渐退去,后仓陷入一片更加深沉的、弥漫着致命烟雾和粉尘的黑暗。
只有铁笼外,冷库通道方向,还残留着忽明忽暗的暗红余烬光芒,以及液体滴落的“啪嗒”声。
铁笼内,死寂。
张涛蜷缩在角落,一动不动,只有微弱的呼吸证明他还活着。
他那只被注射了阻断剂的右臂,纱布被冲击波撕开大半,露出了下面更加恐怖的景象——原本蜡白的皮肤此刻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半透明的灰败,像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皮肤下,那些曾经搏动、抽搐的凸起物彻底消失了,只留下僵硬的、如同干涸河床般的枯槁纹理。
甜腻腐败的气息被浓烈的灰烬和化学味道彻底覆盖。
阻断剂似乎强行冻结了一切,代价是那只手臂彻底失去了生机,变成了一截……灰烬构成的标本。
我靠在冰冷的笼壁上,浑身剧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部的灼烧感。
徽章的高频震动早己停止,变成一块冰冷的废铁。
皮肤下的“沙沙”低语在经历了高频冲击和毁灭洪流的洗礼后,变得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
额角的伤疤麻木地跳动着。
笼外,毁灭的余烬中,一片狼藉。
陈国明……不见了踪影。
只有他破碎的眼镜和几片焦黑的衣料散落在不远处。
老赵……那个佝偻的身影,静静地伏在离笼子不远的地方,一动不动。
血污和灰烬覆盖了他残破的身躯。
他那只握着漆黑喷雾罐的枯手,无力地摊开着。
结束了?
一切都结束了?
超市的规则,陈国明的野心,老赵的牺牲,张涛的异变……都在这场同归于尽的爆炸中化为灰烬?
我挣扎着,伸出颤抖的、同样布满伤痕的手,摸索着,抓住了脚边那副扭曲的眼镜框,那把冰冷的钥匙,还有角落那个歪斜的消毒水喷壶。
触手的冰凉,带着劫后余生的麻木和深入骨髓的虚无。
就在我指尖触碰到喷壶的瞬间——
“滋啦……滋啦……”
超市的广播系统,在沉寂了片刻后,突然又响了起来!
依旧是那个机械平板的女声,但电流杂音更加严重,断断续续,背景里不再是湿冷的呜咽,而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混乱的、如同亿万灰烬摩擦的沙沙声……
“净化……完成……临时……管理……员……林……默……”
“请……接……收……新……规……则……”
广播声在弥漫着死亡气息的寂静中空洞地回荡。
铁笼冰冷。
笼外灰烬弥漫。笼内,张涛如同灰烬雕塑般的右臂,在暗红的余烬光芒下,反射着死寂的光。
新的规则?
谁是管理员?
这笼罩一切的灰烬……真的被“净化”了吗?
我握着冰冷的眼镜框、钥匙和喷壶,靠在同样冰冷的钢筋上,看着笼外那片被灰烬覆盖的、如同墓园般的超市废墟。
耳中,那微弱如风中残烛的“沙沙”低语,似乎……清晰了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