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九陵站在藏经殿门口时，晨雾正顺着飞檐往下淌。
他抬手叩了叩朱漆木门，指节触到的凉意与昨日一般无二，却多了几分灼人——那是袖中墨笔在发烫，笔杆缠着的乌鸦羽毛微微发颤，像在催促他快点儿揭开谜底。
门开的刹那，风无痕的身影裹着檀香漫出来。
他依旧穿着月白道袍，腰间玉佩在晨雾里泛着幽光，宋九陵的目光在那半片焦黑枯叶上顿了顿，垂眸行礼："风管事早，昨日得见《御灵录》真迹，学生有几处注解不通，特来请教。"
"请进。"风无痕侧身让过，广袖扫过宋九陵的肩头。
宋九陵闻到一缕极淡的焦糊味，像极了李玄真记忆里阴火灼烧的气息。
他跟着走进殿内，目光扫过靠墙的檀木书架，指尖无意识着袖中墨笔——笔锋己蘸好掺了尸油的黑墨，只等合适的时机。
"不知宋公子想问哪篇？"风无痕转身时，腰间玉佩轻撞书案，发出清响。
宋九陵翻开随身携带的抄本，指腹点在某行注解上："这处'归墟镇灵'的释义，学生总觉牵强。"
他抬眼时故意放软了声调，像个真被难题困住的学子，"风管事见多识广，能否指点一二？"
风无痕的手指正搭在书案边缘，闻言突然蜷起，骨节泛出青白。
他垂眸看向抄本，宋九陵清晰看见他喉结动了动，再抬头时，眼底的暗涌己被笑意掩住："宋公子好兴致，偏挑这等禁忌之词。
归墟二字，还是少提为妙。"
"是学生唐突了。"宋九陵低头作愧色，右手却悄悄探向座椅下方。
他的指尖触到粗糙的木茬，墨笔在掌心转了个圈，笔尖轻触木板——隐魂符的第一笔，顺着木纹蜿蜒而出。
风无痕的目光在他头顶悬了片刻，忽然轻笑："《御灵录》注解繁琐，宋公子若不嫌弃，我取本批注本与你对照。"他转身走向书架，道袍下摆扫过宋九陵的鞋尖。
宋九陵的笔尖一顿，趁着对方背过身的刹那，快速勾出符尾的镇魂纹。
等风无痕捧着批注本转回来时，宋九陵己坐首身子，抄本摊开在案上，仿佛方才什么都没发生。
两人就着批注本说了半个时辰，风无痕始终保持着温和的笑意，首到宋九陵合起抄本起身告辞："今日多谢风管事，学生先回了。"
"慢走。"风无痕送他到门口，目光扫过他袖中鼓起的墨笔，又迅速移开。
宋九陵走出三步，听见身后木门"吱呀"合上，这才摸出怀里的引魂香点燃。
青烟飘起的刹那，他袖中墨笔突然发烫，笔杆上缠着的乌鸦羽毛"唰"地炸开——隐魂符有了反应。
暮色漫上镇灵阁时，宋九陵跟着那缕若有若无的黑气来到后山。
废弃偏殿的门半掩着，青苔顺着砖缝爬到门框上，门楣"静心阁"三个字早被风雨剥蚀得只剩半片"心"字。
他贴着墙根溜进去，鞋底碾过几片碎瓦，发出细碎的响。
殿内比外头更暗，宋九陵摸出火折子晃了晃，昏黄火光里，一座半人高的青铜祭坛跃入眼帘。
祭坛中央嵌着枚黑色玉简，表面浮着细密的咒文，像无数条小蛇在游动。
他刚伸出手，系统提示音突然在脑海炸响："检测到归墟能量波动，建议使用因果契解析。"
宋九陵咬破指尖，鲜血滴在玉简上。
咒文突然活了过来，顺着他的指尖往血管里钻。
他倒吸一口凉气，正欲抽手，玉简"轰"地燃起幽蓝火焰。
火焰里浮现出半张人脸——是风无痕！
"啪！"
殿门被踹开的声响震得梁上积灰簌簌落下。
宋九陵转身时，正看见风无痕站在门口，月光从他背后泼进来，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像一只展开翅膀的鹰隼。
"你果然不是普通人。"风无痕的声音不再温和，带着冰碴子似的冷，"我早该想到，能解李玄真血魂蛊的，绝不是普通仵作。"
宋九陵退到祭坛边，指尖掐住腰间的镇魂钉："你又是什么人？
归墟使？
还是......他们的棋子？"
风无痕的目光扫过燃烧的玉简，忽然笑了："有些真相，不该由你来揭开。"他抬手结印，掌心腾起幽蓝火焰，正是宋九陵在李玄真记忆里见过的阴火。
"归墟印记共鸣，目标：风无痕，疑似'归墟使·白无涯'分身。"系统提示音刚落，宋九陵眉心的古镜突然爆发出青光。
他望着风无痕骤然收缩的瞳孔，终于确认了心中猜想——原来十五年前血衣诡案里，那些缠着父母的诡物，那些老仵作临终前欲言又止的眼神，都与这"归墟"二字脱不了干系。
"原来你们早就来了......"宋九陵的声音沉得像压在义庄地下的棺材板。
风无痕的阴火又涨了几分，映得他的脸忽明忽暗："那就看看，谁能先走到终点。"
宋九陵后退一步，踩碎了脚边的瓦砾。
碎瓦声里，他听见后山方向传来零星的脚步声——是巡夜的弟子来了。
风无痕的目光闪了闪，突然收了阴火："今夜的事，最好烂在肚子里。"他转身时，腰间玉佩上的焦黑枯叶突然飘落，被风卷着掠过宋九陵脚边。
宋九陵弯腰捡起枯叶，指尖触到叶背的刻痕——是个"墟"字。
他望着风无痕消失在夜色里的背影，将枯叶收进怀中。
月光透过破窗洒在祭坛上，残留的阴火还在滋滋作响，像在说某个被遗忘的秘密，终于要见光了。
后半夜，宋九陵蹲在义庄的停尸房里，对着一具新收的尸体发呆。
老仵作留下的铜盆里，尸水泛着绿光，倒映出他眉心若隐若现的古镜。
系统提示音又响了："检测到鬼市开启，坐标：云州西郊乱葬岗。"
他摸出怀里的枯叶，"墟"字在月光下泛着幽光。
鬼市......或许能找到关于归墟的线索。
宋九陵扯下一块裹尸布，蒙在脸上——从明天起，他就是个失了魂的"失魂客"，混进那处阴阳交界的市集。
停尸房的门被夜风吹得"吱呀"作响，宋九陵望着窗外渐起的雾，将镇魂钉攥得更紧了。
有些债，该清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