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灵阁御灵台的晨雾还未散尽，宋九陵站在青石板阶下，仰头望着那座悬浮在云层中的石台。
千年古战场的残剑断戟嵌在台基上，锈迹里渗出的暗红在晨露中泛着腥气——这是老仵作尸检本里没写的细节，他用舌尖抵了抵后槽牙，喉间泛起一丝铁味，是空气中残留的怨气。
"外门弟子，列阵！"白眉老祖的声音像敲在青铜上，震得宋九陵耳骨发疼。
他顺着声音望去，那老者正坐在台中央的石墩上，鹤氅下露出半截枯枝般的手，指节上沾着星点暗红，不知是血还是锈。
三百余人的队伍在台下列成三行，宋九陵站在末排边缘。
他能感觉到几道视线扫过后背——是那些穿着镇灵阁制式青衫的弟子，眼神里带着看野狗的嫌恶。
前日在云州城招徒处，他递上老仵作留下的"义善堂"腰牌时，接待的小弟子捏着牌子的指尖都在抖，像碰了块带血的炭。
"御灵试炼，三日为限。"白眉老祖突然起身，枯瘦的身躯在风中晃了晃，"收集灵骨碎片最多者，晋内门。"他浑浊的眼珠缓缓扫过人群，在宋九陵脸上停了三息，"但...若有人带着不该带的东西进来——"他的指甲划过石墩，迸出火星，"老夫的斩魂刀，专砍歪根。"
宋九陵垂眸盯着自己的鞋尖。
鞋帮沾着幽谷里的泥，那泥里混着前日被他吞噬的邪修血，此刻正随着他的心跳微微发烫。
白眉老祖的"不该带的东西"像根细针，扎破了他表面的平静——那枚在眉心发烫的古镜，还有镜中总在晃动的白发影子，果然瞒不过这些老怪物。
"试炼，开！"
一声钟响震碎晨雾，幽林谷的入口在台后裂开。
那是道被黑雾裹着的石门，门内传来隐约的呜咽，像有人在哭，又像有什么东西在啃食骨头。
宋九陵跟着人群往前涌，袖中镇魂钉抵着腕骨，这是他今早特意用黑狗血浸过的，老仵作说过，怨气重的地方，铁器要沾活物的气才能镇得住。
刚跨进谷口，雾气就裹住了他的脖颈。
那雾是温的，带着腐叶味，宋九陵眯起眼——尸眼自动张开，眼前的景象突然扭曲。
原本平坦的青石路裂成蛛网，露出下面白花花的人骨，而那些正顺着"路"往前跑的弟子，此刻正踩在一堆堆叠成桥的骷髅上。
"幻阵。"他低笑一声，往左偏了三步。
果然，右边的雾气里传来惊呼，几个弟子一头撞进岩壁，额角渗血还在喊"路怎么没了"。
宋九陵摸出怀里的指骨，刻痕在掌心硌出红印——这是老仵作临终前塞给他的，说是能"引正路"。
此刻指骨微微发烫，指向左侧的荆棘丛。
"倒是会取巧。"
冷嗤声从身后传来。
宋九陵转身，看见柳轻寒站在五步外。
她穿着月白裙，腰间玉牌坠着镇灵阁的云纹，发间银簪在雾里泛着冷光。
昨日在招徒处，就是她把他的腰牌摔在地上，说"义庄仵作也配进镇灵阁"。
"旁门左道？"宋九陵弯腰拾起脚边的枯枝，在地上画了道线，"柳姑娘不妨试试这路。"他话音刚落，枯枝画过的地方突然腾起黑烟，露出下面插满尖刺的陷阱。
柳轻寒的瞳孔缩成针尖，银簪在指尖转了半圈，又猛地插回发间："你最好别得意太久。"她说完转身就走，裙角扫过宋九陵的鞋尖，带起一缕香粉味——不是女儿家的香，是掺了朱砂的，用来避邪。
宋九陵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雾里，摸了摸眉心的古镜。
镜面上浮起些细碎的光影，是柳轻寒方才的动作——她捏银簪时，腕间有道红痕，像被什么东西抓的。"因果。"他喃喃道，老仵作说过，活人身上的痕迹都是未了之愿刻的，柳姑娘的愿，怕不是什么善茬。
雾越来越浓，宋九陵顺着指骨的指引往深处走。
周围的动静渐渐变了，原本的脚步声、惊呼声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衣服摩擦的沙沙声。
他停住脚步，后背贴上棵老槐树——树皮下有东西在动，鼓鼓囊囊的，像藏了个人。
"师兄？"
清甜的女声从左侧传来。
宋九陵侧头，看见个穿青衫的小弟子正往他这边跑，发带松了半根，脸上还沾着泥。
可他的尸眼却看见，那弟子的影子比身子长了三倍，拖在地上像条蛇。
更诡异的是，他的后颈鼓着个血包，正随着跑动一下下跳动。
"别过来！"宋九陵摸出银针，指尖在针尾的镇魂纹上擦过。
小弟子却像没听见，伸手就要抓他肩膀。
宋九陵反手抓住他手腕，银针"噗"地扎进他眉心——这是破魂针，专刺活人体内的邪祟。
血溅在宋九陵脸上，带着股酸腐味。
小弟子的瞳孔瞬间变成赤红色，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后颈的血包"啵"地裂开，爬出条半指长的血虫。
那虫身上布满倒刺，正往宋九陵手背钻。
他甩动手腕，血虫掉在地上，宋九陵蹲下身，用银针挑起虫子——虫腹上有个模糊的印记，像朵墨色曼陀罗。
"血魂蛊。"他想起前日吞噬的邪修，那人大喊"镇灵阁不会放过你"时，身上也有这股腥气。
原来不是威胁，是预告——有人在试炼里放了蛊，拿这些外门弟子当养料。
"你倒是眼尖。"
阴恻恻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宋九陵抬头，看见岳无痕站在树杈上。
这外门弟子总爱穿玄色衣，此刻月光从叶缝漏下来，照得他眼底泛着青，"我本想等他们吸够怨气再收蛊，谁料你多管闲事。"他抬手一挥，黑雾从袖中涌出，里面裹着上百只血虫，尖啸着扑向宋九陵面门。
宋九陵后退两步，踩断根枯枝。
他摸出镇魂钉，钉尾的八卦纹在掌心发烫——这是系统提示的"埋骨时吸收地脉阴气"的机会。
他咬破指尖，血滴在钉尖，然后猛地将钉子砸进地面三寸。
"轰——"
地底下传来闷响，黑雾突然被抽干了似的往钉尖涌。
血虫撞在黑雾形成的旋涡上，像撞在玻璃上，啪嗒啪嗒掉在地上。
宋九陵趁机摸出墨笔，笔尖蘸了蘸嘴角的血——系统说过，写魂咒要活人血引。
他在空气中快速画符，金光大盛，锁链般的光纹缠住了岳无痕的手腕。
"你！"岳无痕瞪圆了眼，玄色衣袖下的青筋暴起，"以为这点小术法就能困我？"他手腕一震，锁链发出脆响，竟裂开道缝。
宋九陵心下一紧，正要再画道咒，却见岳无痕突然笑了，那笑像块碎冰，"你以为我只有这点手段？"
他的瞳孔里闪过红光，后颈缓缓鼓起个血包——和刚才那小弟子的位置分毫不差。
宋九陵的尸眼看见，有更粗的血虫正从岳无痕体内钻出来，虫身上的曼陀罗印记比之前的更清晰，甚至泛着幽蓝的光。
"叮——"
眉心的古镜突然发烫。
宋九陵摸了摸镜面，镜中白无涯的影子正对着他笑，唇形分明在说"吞了它"。
他握紧墨笔，笔尖的血滴在地上，画出个吞灵阵——这是系统新解锁的术法，专门吞噬活物的本源。
岳无痕的手腕终于挣脱了锁链。
他盯着宋九陵，眼底的狠厉像把淬毒的刀："你以为能赢？
这只是开始——"
话音未落，谷中突然传来闷雷般的震动。
宋九陵回头，看见远处的雾里升起团黑影，轮廓像只巨鸟，却长着密密麻麻的触手。
岳无痕的表情瞬间扭曲，他踉跄着后退两步，指着黑影喊："快逃！
那是——"
"吼——"
黑影的嘶吼震得古木摇晃。
宋九陵握紧镇魂钉，掌心全是汗。
他望着岳无痕惊恐的脸，又看了看镜中越来越清晰的白无涯，突然笑了。
"来得正好。"他低声说，墨笔在空气中划出最后一笔，"我正愁没东西吞。"
黑影的触手己经扫到了最近的树，树皮簌簌掉落。
岳无痕转身就跑，玄色衣摆被风掀起，露出后腰处的曼陀罗纹身——和血虫身上的印记一模一样。
宋九陵站在原地，望着逼近的黑影。
眉心的古镜烫得几乎要烧穿皮肤，他能听见系统的提示音在耳边炸响，像战鼓，像催命符。
"吞噬目标锁定：血魂母蛊。"
"准备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