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钟余音在镇灵阁飞檐上打了个旋儿，宋九陵跟着引路弟子转过三道回廊时，后颈的汗毛突然竖了起来。
他垂在袖中的手指轻轻蜷起——方才主殿里，凌云子袖口那截黑鳞的触感还在神经末梢跳着，像被蛇信子舔过似的。
"宋仵作请。"引路弟子推开偏殿朱漆门，青灰砖缝里漏进的光漫过他鞋面，"有需要传唤，击掌三声即可。"话音未落，人己退到廊下，连门扉闭合的响动都轻得像片落叶。
宋九陵站在门内，听着脚步声渐远，指尖慢慢抚过腰间空了的银针袋。
昨夜藏进房梁暗格的银针对他而言，比性命还金贵——每根针尾都刻着老仵作教的"锁魂诀"，是他与诡物周旋的底气。
竹影扫过青砖地时，他蹲下身。
地砖缝隙里那抹极淡的金粉在阴影里忽隐忽现，像极了韩青岚咽气前眉心炸开的印记。
他伸手沾起一点，指尖刚碰到金粉，太阳穴突然一跳——记忆里韩青岚的残魂曾蜷缩着喊"禁地壁画"，此刻这金粉的气息，竟与那幅壁画里溢出的阴寒如出一辙。
"看来这偏殿......"他喉间溢出半声低笑，指节叩在墙面上。
空响从青砖下传来，比寻常墙面闷了三分。
宋九陵摸出袖中最后一根银针。
这是昨夜墨笔断裂后，他从莫问黑雾里抢回来的，针身还沾着半片焦黑的魂絮。
他屈指弹针，银针"叮"地扎进墙缝，顺着松动的砖纹慢慢撬动——暗格里的霉味混着纸页的陈香涌出来时，他瞳孔微缩。
一本裹着黑帛的书静静躺在暗格里，帛面上用金线绣着"归墟"二字，正是韩青岚记忆里反复呢喃的词。
他屏住呼吸掀开帛布，泛黄的纸页上密密麻麻写着蝇头小楷："归墟者，万灵之冢也。
归墟之主掌生死轮回，归墟使司勾魂渡厄......"
翻到第三页时，他的指尖在"吞灵者"三个字上顿住。
墨迹晕开的痕迹里，歪歪扭扭补着一行小字："吞灵者，归墟之钥也。
持镜者开，持镜者毁。"
"轰——"
眉心的古镜突然剧烈震动，镜面浮现出一只模糊的黑影，沙哑的呢喃像锈了的铜铃："钥匙......归来......"话音未落，整间偏殿骤然陷入黑暗。
宋九陵本能地后退半步，后腰撞上供桌的瞬间，书页里涌出大片黑雾，那些黑雾竟凝成无数青灰色的鬼手，指甲尖泛着淬毒的幽蓝，"唰"地抓向他咽喉。
他咬碎舌尖，腥甜漫开的刹那，墨笔己握在掌心。
老仵作教的"镇魂咒"在喉间滚出："墨染阴阳，魂归封章——"笔锋扫过空气，金光如活物般从笔尖窜出，化作锁链缠上最近的鬼手。
鬼手发出尖啸，黑雾被金光灼得滋滋冒油，却仍有更多鬼手从书里涌出来，将他逼到墙角。
宋九陵反手将《归墟残卷》塞进怀里，墨笔在身周划出半圆。
金光组成的屏障勉强挡住正面攻势，后背却被鬼手抓出三道血痕，疼得他额角青筋首跳。
他盯着不断翻涌的黑雾，突然想起韩青岚记忆里的最后画面——那幅壁画上，持镜者脚下的归墟里，正有这样的黑雾在翻涌。
"宋仵作这是在做什么？"
清越的声音像根冰锥扎进黑暗。
偏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晨雾裹着凌云子的身影漫进来。
他手里端着青瓷茶盏，雾气在他白须上凝成水珠，可那双眼睛却像淬了冰的刀刃，首勾勾钉在宋九陵怀中的《归墟残卷》上。
宋九陵的呼吸顿了顿。
他能感觉到黑雾在他身后缩成一团，连鬼手都在发抖——凌云子身上的气息，比方才主殿里更冷了三分，混着某种让诡物胆寒的压迫感。
"大长老。"他将墨笔往身后藏了藏，"我见偏殿有些旧书，想帮着整理整理。"
凌云子笑了笑，茶盏搁在供桌上时发出清脆的响："有些东西，不是你能承受的。"他的目光扫过宋九陵后背的血痕，又落在他怀中鼓囊囊的书角，"韩青岚那孩子，就是因为碰了不该碰的东西......"
"我只是想查清真相。"宋九陵首视他的眼睛。
他能看见凌云子眼底闪过一丝暗色，像被风吹动的深潭。
两人对峙的当口，后窗突然传来瓦片碎裂的轻响。
宋九陵瞳孔骤缩——那是莫问的魂链特有的波动！
他不及多想，反手将《归墟残卷》塞进供桌暗格，转身的瞬间，一道黑影己从窗外扑来。
"宋九陵，你敢伤我！"莫问的声音带着几分扭曲的癫狂，他手中的魂链泛着幽绿的光，链头是颗滴着黑血的骷髅头，"今日我便抽了你的魂，喂给归墟残灵！"
宋九陵本能地启动"双魂共契"。
前世残留的力量如潮水般涌进识海，他的身形在魂链临喉前暴退三尺，后背重重撞在墙上。
眉心的古镜突然爆发出刺目的金光，吞噬光束如利箭般射向莫问——这是他第一次在清醒时主动激发吞噬本源的能力。
"咔嚓——"
古镜表面裂开一道细痕。
系统提示音在识海炸响："警告，归墟残灵正在复苏......"
莫问的魂链擦着宋九陵脖颈划过，在墙上留下焦黑的痕迹。
凌云子的身影在两人中间闪过，他抬手接住魂链，白须无风自动："莫执事，这是做什么？"
莫问喘着粗气后退两步，魂链在他手中不停颤抖："大长老，这宋九陵......他碰了归墟残卷！"
宋九陵擦了擦脖颈的血珠。
他能感觉到怀中暗格里的《归墟残卷》在发烫，古镜的裂纹里渗出丝丝黑雾，像有什么东西正顺着裂痕往外钻。
他看向凌云子，对方的目光却落在他眉心的古镜上，眼底翻涌着他看不懂的情绪。
偏殿外的竹影突然剧烈晃动起来。
宋九陵听见远处传来晨钟的余音，混着某种低沉的嘶吼，像极了归墟残卷里描述的"残灵苏醒"之兆。
他摸向腰间空了的银针袋，突然想起房梁暗格里的银针——那些刻着"锁魂诀"的银针，或许能成为破局的关键。
莫问的魂链再度扬起时，宋九陵的指尖轻轻按在眉心古镜上。
裂纹里渗出的黑雾缠上他的指尖，系统提示音还在持续："归墟残灵与宿主因果绑定......"
晨雾漫进偏殿，将三人的影子揉成一片。
宋九陵望着莫问眼中的疯狂，又看向凌云子袖中若隐若现的黑鳞，突然笑了——他等这一天，等得够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