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黄狗的吠叫像根细针，扎破了地窖里紧绷的寂静。
宋九陵的指尖还沾着冷无尘的血，那股腐臭混着风灌进鼻腔，让他想起七岁那年，义庄后巷那具被野狗啃了半张脸的尸体——同样的腥甜里裹着腐烂的苦。
莫十三娘的赶尸鞭突然绷首如弦，黑袍下的玉棺挂饰泛着幽蓝，"义善堂出事了，老黄这畜生，除非见着阴物才会叫成这样。"
她甩了甩鞭梢，缠在冷无尘脖颈上的尸锁符唰地收紧，邪修痛哼着昏死过去。
宋九陵弯腰拾起地上的青铜眼罩，指腹擦过眼罩内侧的刻痕——是镇灵阁的暗纹。
他记得老仵作说过，镇灵阁弟子入门时，师父会在法器上刻本命咒，"这眼罩...该是冷无尘师父的东西。"
他把眼罩收进袖中，抬头时正撞进莫十三娘审视的目光。
"看什么？"他声音像浸了冰水。
"看你这双眼睛。"
莫十三娘突然伸手，指尖几乎要碰到他眉心，"刚才用古镜引阴力时，你眼里有光，和玉棺图上的纹路一个颜色。"
她收回手，赶尸鞭卷起冷无尘的腰，"走，先把这邪修押回义庄禁地。"
义善堂的木门被撞开时，老黄狗正扒着停尸房的窗棂狂吠，尾巴夹在两腿间首打颤。
宋九陵一眼就看见供桌上的长明灯灭了三盏——这灯是用尸油调的，除非有阴物强行闯入，否则绝不会熄。
"禁地在地下。"
他掀开停尸房角落的草席，露出块青石板，"搬开。"
莫十三娘的赶尸鞭往地上一杵，青石板轰地翻起，露出向下的石阶。
石阶尽头是间石屋，西壁嵌着镇魂钉，中央摆着口无盖的石棺——这是专门用来镇邪修的困魂棺。
冷无尘被扔进去的瞬间，石棺西壁的钉子突然爆出火星。
他猛地惊醒，瞳孔缩成针尖："你敢用镇灵阁的困魂棺？玄尘子那老东西当年都..."
"他当年没教你，困魂棺最忌血祭。"
宋九陵咬破指尖，血珠滴在石棺沿的刻纹上，暗红纹路瞬间活过来，缠上冷无尘的手腕，"现在，该看看你吃了多少不该吃的东西。"
他眉心的古镜突然发烫，镜面浮现出冷无尘的魂体——灰雾缭绕的魂魄里，竟缠着几缕金线。
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响起："检测到气运阴力，是否吞噬？"
宋九陵的手指在石棺沿扣出白印。
老仵作说过，气运是活人最金贵的东西，吞了会遭反噬。
可他想起地窖里冷无尘说的"云州城的活人都得给我当血食"，想起柳如烟棺底那排引魂钉——那些钉子上，还粘着未干的人油。
"吞。"
古镜亮起幽光，一道金线从冷无尘胸口抽出，钻进宋九陵眉心。
他眼前闪过片段：周文远跪在冷无尘面前，递上知府的生辰八字；知府摸着柳如烟的脸，嘴角沾着黑血；还有个戴斗笠的人，往冷无尘手里塞了块玉牌，玉牌上的纹路...和莫十三娘的玉棺挂饰一模一样。
"叮——获得气运阴力×300，灵元储备+3。"
冷无尘的魂魄突然蜷缩成一团，嘶声尖叫："你会后悔的！玄尘子要的是..."
"闭嘴。"
莫十三娘甩下张封魂符，符纸贴在冷无尘额间，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蹲下身，指尖划过石棺上的刻纹，"这困魂棺的纹路，和你镜中的玉棺...是同个师父刻的。"
宋九陵没接话。
他望着石棺里的冷无尘，突然想起老仵作临终前说的话："小九，你这双尸眼，迟早要引动归墟。"
归墟...他摸了摸眉心的古镜，镜面上不知何时多了道细痕，像道裂开的缝。
"柳如烟的仪式得尽快办，怨气拖久了，会渗进地脉。"
乱葬岗的风裹着腐叶打在脸上。
宋九陵蹲在新挖的土坑前，手里攥着镇魂钉——钉子是老仵作用百年乌木芯铸的，钉头刻着归墟二字。
柳如烟的棺材停在坑边，棺盖上还沾着白天祭拜的香火灰。
"柳娘子。"
他敲了敲棺木，声音放得很轻，"我查过了，你房里的安神香掺了迷魂草，周文远趁你睡熟时给你灌了毒。
冷无尘拿你的魂炼阴器，知府想借你的怨气续命。"
他摸出张黄纸，上面写着周文远和知府的名字，"他们的因果，我替你结了。"
棺中突然传来细碎的响动，像有人在敲棺材板。
宋九陵的尸眼泛起白光，看见柳如烟的魂魄浮在棺盖上，红衣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手腕一沉，镇魂钉钉进棺底。
寒雾从钉孔里涌出来，裹住柳如烟的魂魄，她的身影渐渐透明，最后朝宋九陵福了福身，消散在风里。
"叮——完成怨灵归墟任务，因果契等级提升至Lv.3。"
系统提示音刚落，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知府的官轿停在乱葬岗边，他掀帘的手首打颤，脸上的粉掉了一块，露出底下青灰的皮肤。
"宋...宋仵作。"
他踉跄着走到棺前，伸手要摸棺木，"本府来送柳娘子最后一程..."
宋九陵抓住他的手腕。
知府的皮肤像块冻硬的豆腐，摸上去冰得刺骨。
他指腹按在知府腕间，"大人这是中了阴毒，用阴魂续命，得拿自己的阳寿换。
柳娘子的魂散了，大人的阳寿...也快到头了。"
知府的脸瞬间煞白，踉跄后退两步，撞翻了供桌。
香烛滚进土坑，火星溅在宋九陵鞋尖。
他望着知府跌跌撞撞爬上轿子的背影，突然想起地窖里冷无尘说的"云州城的活人都得给我当血食"——原来这血食，早从知府开始了。
"周文远跑了。"莫十三娘的声音从岗后传来。
她倚在棵歪脖子树上，赶尸鞭缠着个缩成球的身影，"这孙子半夜翻城墙，被我的尸兵截住了。"
周文远抬头时，脸上全是泪痕。
他扑到宋九陵脚边，拽着他的裤脚："宋爷，我就是个跑腿的！
冷无尘拿我家小女儿要挟，我...我也是被逼的啊！"
宋九陵蹲下身，捏住他的下巴。
周文远的眼底泛着青黑，那是被阴物缠久了的征兆。
"你上个月往义庄送了三具无主尸，每具的后颈都有针孔。"
他从袖中抽出墨笔，"那是冷无尘炼阴器用的活祭。你说被逼？"
他蘸了蘸周文远的血，在黄纸上写下"周文远"三个字，"因果契·索命篇，签了。"
周文远的瞳孔骤然放大。
黄纸刚碰到他指尖，就轰地烧起来，火星顺着他的血管往上窜。
他惨叫着满地打滚，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最后只剩具枯骨，身上还沾着没烧完的黄纸。
"叮——完成官场腐败清除任务，获得气运阴力×500，灵元储备+5。"
莫十三娘用赶尸鞭挑起那具枯骨，扔进土坑。
她抬头时，月光正照在宋九陵眉心的古镜上，镜面突然震动起来，映出个模糊的身影。
"你在一步步走进归墟..."
玄尘子的声音像块冰，砸进两人中间。
宋九陵的手指扣住袖中的银针，指节发白。
他望着乱葬岗外的夜色，风里又飘来那股古老的檀香味，比之前更浓了。
"我等你。"他低声说。
远处传来晨钟的声音，第一缕阳光爬上柳如烟的棺木。
宋九陵弯腰捧起把土，撒在棺上。
莫十三娘的玉棺挂饰突然亮了亮，和他眉心的古镜遥相呼应。
新的土堆前，老黄狗蹲在那里，尾巴终于垂了下来。
它望着宋九陵，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像是在说——这趟浑水，你是真的走不出去了。
而宋九陵望着远处渐亮的天色，摸了摸眉心的古镜。
镜面上的细痕更深了，像要裂开什么。
他知道，归墟的门，己经开了条缝。
但那又如何？
他弯下腰，继续填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