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九陵抹了把脸上的血，指腹擦过眉心那道微烫的镜纹。
莫十三娘的声音撞破门扉时，他正盯着满地碎镜里自己泛红的眼，那些重叠的影子里，有穿青衫的少年，有染血的仵作，还有个抱着断剑的守墓人，喉结动了动，终究没发出声。
"宋九陵！"莫十三娘的声音带着几分急切，混着老黄狗的吠叫撞进耳里。
他弯腰拾起地上的青铜碎片，掌心被渣子刺得生疼，却反而攥得更紧。
玄尘子说的每句话都像根细针扎进脑仁，"养的种子""守门魂""归墟之眼在心脏"，这些词在他混沌的意识里炸开，又被系统提示音重新串成线："检测到归墟守门人记忆，古镜第三层激活。"
"来了。"他应了一声，靴底碾过碎镜，发出细碎的响。
殿后光线昏暗，莫十三娘的黑袍在阴影里像团化不开的墨，她转身时，腰间挂的铜铃轻晃。
"门在这儿。"
她抬手指向墙根处半人高的石门，门楣上刻着盘绕的蛇纹，蛇眼的位置有暗红痕迹，正随着宋九陵靠近隐隐发亮。
他心口突然一热，像是被火炭烙了下。
伸手触碰门楣的瞬间，蛇眼里的暗红痕迹腾地窜起幽蓝火焰，映得莫十三娘的脸忽明忽暗。
她退后半步，赶尸鞭在掌心缠了两圈，"是你的血纹。我试过用尸气冲，烫得手疼。"
宋九陵没答话。
他盯着门楣上的蛇纹，突然想起七岁那年，父母死在血衣诡案里，义庄老仵作给他裹伤时，曾指着他心口的淡红胎记说："这是阴命阳魂的命门，藏着能烧穿阴司的火。"
此刻那胎记正在皮肤下发烫，像是被什么唤醒了。
他咬破指尖，血珠滴在蛇眼上。
石门发出机簧声，缓缓向内翻开。
霉味混着腐骨气扑面而来，莫十三娘立刻摸出张黄符贴在鼻尖，宋九陵却只是眯了眯眼，尸眼自动滤去了浑浊的空气，他看清了门内的景象：满地堆叠的孩童骸骨，小的不过三西岁，大的也就八九岁，每具骸骨的天灵盖都有个拇指粗的洞，洞周围刻着细碎的镇灵咒文。
"他们在养纯阳血。"莫十三娘的声音发沉，火把凑近墙面，石壁上的刻字在跳跃的火光里显形，
"唯有纯阳之血，方可重启归墟之门。"
她转头时，眼神像淬了冰的刀，"纯阳血要的是未沾因果的童男童女，取其精元养出...你？"
宋九陵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想起系统之前提示过的"阴命阳魂"体质——阴命招诡，阳魂破煞，可没人告诉他，这阳魂是拿百个孩童的命养出来的。
碎镜里那些重叠的影子突然清晰了些，有一世他也是这样站在骸骨堆里，有个白胡子老头摸着他的头说："小陵，你是我们的希望。"
"你猜对了。"
冷冽的声音从头顶炸开。
宋九陵猛地抬头，眉心古镜震颤，镜面浮起玄尘子的虚影，道袍上的鬼面刺青泛着幽绿，"你的体质，是打开归墟之门的关键。
那些孩子的纯阳血，不过是给种子施肥的养料。"
系统提示音跟着响起："归墟印记能量回升至75%，建议尽快阻止仪式启动。"
宋九陵抬手按住眉心，他能看见镜中浮起的信息流——十世轮回里，每一世他都是这样被养大，被诡物纠缠，被镇灵阁的人用守护阴阳的名义喂下孩童的精元，首到心脏里攒够归墟的钥匙。
"宋九陵！"莫十三娘突然拽住他的胳膊往后拉。
玄尘子的虚影在他们面前凝实，道袍下摆沾着新鲜的血，"想走？"
他抬手一挥，黑气如毒蛇般窜来，首取宋九陵心口。
那黑气里裹着腐尸的腥气，宋九陵甚至能听见其中有孩童的哭声，和脚下骸骨堆里的咒文同频。
莫十三娘的反应比他更快。
她甩袖抖出张暗黄尸符，符纸在半空炸成青雾，将黑气挡了个正着。
"护魂尸符"，宋九陵认出那是赶尸人用尸油养了三年的符，能替人挡一次阴煞攻击。
但莫十三娘没停手，她咬破舌尖，血珠溅在符纸上，青雾骤然膨胀，将整间秘室封成个半圆的罩子，"你想带走他，得先过我这关。"
玄尘子的瞳孔缩成针尖。
他盯着那层青雾，突然笑了："赶尸人...你身上有湘西尸王的味儿。"
接着，他抬手结印，黑气里的哭嚎声猛地拔高，青雾开始出现裂痕。
宋九陵趁机咬破指尖，在掌心画下"因果契·断愿篇"的纹路，这是系统新解锁的能力，能将对方加诸自己的因果反制回去。
"去。"他低喝一声，血纹化作红芒钻进玄尘子胸口。
对方的身形猛地一僵，脸上浮现痛苦的扭曲，喉间发出野兽般的呜咽。
"你终究...逃不出宿命。"他的声音越来越虚，最后化作一团黑雾，只余半块玉牌掉在骸骨堆里，刻着归墟殿三个字。
古镜再度震颤。
宋九陵摸出银针抵住心口，镜中浮现新的信息："归墟之眼将于七日后月圆之夜开启，坐标：归墟殿遗址。"
他盯着镜里自己泛红的眼，想起玄尘子说"心脏是钥匙"，手指不自觉地攥紧银针，如果钥匙必须插进锁孔，那他宁可先毁了钥匙。
莫十三娘蹲下身捡起玉牌，指腹擦过归墟殿三个字，"云州州城西边的乱葬岗，我曾在那见过半截断碑，刻的就是这名字。"
她抬头时，黑袍被穿堂风掀起一角，露出腰间挂着的半块玉棺挂饰，"得赶在月圆前到云州。"
殿外的老黄狗突然又吠了起来，这次带着几分惊惶。
宋九陵望着秘室外渐沉的夜色，风里飘来若有若无的檀香味，这不是镇灵阁的降魔香，而是更古老、更阴寒的味道。
他摸了摸眉心的古镜，镜纹里隐约映出一口朱漆玉棺，棺盖上刻着和莫十三娘腰间挂饰一样的纹路。
他将银针收进袖中，转身时踩碎了一块孩童的指骨，"走，去云州。"
莫十三娘没说话，只是将玉牌收进怀里。
她经过骸骨堆时，突然蹲下身，用赶尸鞭挑起一具最小的骸骨，轻轻放进自己背着的竹篓里。
"这些孩子的愿，该了了。"她低声说，声音被风声揉碎，混着远处传来的乌鸦啼叫，飘进渐浓的夜色里。
镇灵阁旧址的断墙上，月亮刚露出半张脸。
宋九陵望着东方天际线，那里有云州城的灯火在闪烁，而在灯火照不到的地方，一口朱漆玉棺正从尘封的土堆里露出一角，棺盖上的纹路泛着幽光，像双睁开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