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被山风撕成碎片时，宋九陵的指尖在古镜上轻轻一按。
镜纹深处传来细微震颤，像某种沉睡的兽被唤醒。
"老黄狗的耳朵竖起来了。"莫十三娘的声音裹着夜露，赶尸鞭在她掌心缠出半朵黑莲，"前面三里地有活物——不，是活过的东西。"
宋九陵摸了摸腰间发烫的镇魂钉。
系统提示音在识海响起时，他正数着老黄狗的蹄印：第七个蹄印里凝着暗紫色雾气，那是地脉凶气渗进泥土的痕迹。
"归墟印记73%，距离镇灵阁旧址：0.3里。"
马车突然顿住。
老黄狗前蹄扒地，喉咙里滚出压抑的呜咽，鼻尖对着山坳里一团黑影——那是座被藤蔓绞杀的建筑，门楣上镇灵阁三个字早被青苔啃得只剩半截，唯"阁"字最后一笔还凝着暗红，像道未干的血。
莫十三娘翻身下马，赶尸鞭唰地甩开，鞭梢挑开挡路的野藤。
月光漏下来时，宋九陵看清了门扉上的符文：是镇灵阁特有的锁阴纹，但每道纹路都被人为凿穿了三个缺口——有人想封死这里，却又留了活口。
她转身时，黑袍扫过满地断枝，"你确定要进去？我闻见腐尸味里混着活人血，至少三拨人来过，都没走出去。"
宋九陵解下腰间的银针囊。
他记得老仵作说过，义庄的银针不仅要扎尸身，更要扎活人的命门。
"他们没我这面镜子。"他指了指眉心，古镜在月光下泛起青铜色的光，"也没你这根鞭子。"
莫十三娘突然笑了，笑声像碎瓷片擦过刀刃："聪明。"
她退后半步，赶尸鞭缠上老黄狗的项圈，"我守着活物，你对付死的——要是听见狗叫，撒腿就跑。"
门轴发出垂死般的呻吟。
宋九陵的银针刚插入门缝，指尖就传来灼烧感——锁阴纹在抗拒外来者。
他咬破舌尖，血珠滴在针尾，墨笔跟着点在门框上："生魂易散，死意难消，开！"
咔的一声，门栓断成两截。
阴风吹得他后颈发凉，那风里裹着檀香、血锈和百年前的脂粉气，像有人在他耳边呵气："回来啦。"
殿内比外面更暗。
宋九陵摸出火折子，光晕扫过西壁时，他的呼吸骤然一滞——墙上密密麻麻刻着名字，每个名字旁都画着棺材，有些棺材里填着朱砂，有些浸着黑水。
"是历代镇灵阁弟子的往生录。"他喃喃自语，声音撞在梁柱上，惊起几只腐鼠。
而在殿中央，本该积满灰尘的供桌上，却立着一面铜镜。
镜面锃亮得反常，连宋九陵的倒影都被映得格外清晰，连他眉心跳动的古镜纹路都纤毫毕现。
"归墟印记100%。检测到同源能量，是否融合？"系统提示音突然变了调，像有人在敲击青铜。
宋九陵的手指悬在镜面上，离那片光只差半寸。
他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这不是紧张，是熟悉。
就像他曾在某个雨夜摸黑穿过这条走廊，就像他曾在这面镜前跪了三天三夜，就像...
指尖触到镜面的瞬间，天旋地转。
他站在晨光里。
朱漆殿门大开，年轻的自己穿着镇灵阁青衫，正用鹿皮擦拭供桌上的铜镜。
身后传来苍老的声音，是上一代守门人，"小宋，归墟之门连通阴阳，你要记住，它能补天地之缺，亦能覆天地之序。"
"弟子明白。"
年轻宋九陵的声音带着未褪的清冽，"门开则阴阳乱，门闭则轮回续。"
画面突然扭曲。
血光溅在镜面上，他看见自己被同门围住，青衫浸透鲜血。
大师兄的剑抵住他咽喉，"你以为封印归墟是慈悲？若阴阳彻底失衡，人间早成鬼域！我们要的，是用归墟之力重塑秩序！"
他咳出黑血，却笑得很轻，"那不是秩序，是你们的私念。
我守了十年门，终于明白——天地自有平衡，人不该替天做选择。"
最后一剑刺进心口时，他望着镜中自己逐渐涣散的瞳孔，将最后一缕魂魄封进镜纹："若有来世，我必寻回这缕魂，再守一次门。"
"好个再守一次门。"
阴恻恻的声音撕裂回忆。
宋九陵踉跄后退，撞在冰凉的镜面上。
玄尘子从镜中阴影里走出，道袍上的镇灵阁徽章被撕去一角，露出下面刺青的鬼面。
"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你只是我们养的种子而己。"他把玩着一枚青铜碎片，碎片上的纹路与宋九陵眉心古镜严丝合缝。
"每一世让你觉醒尸眼，每一世让你被诡物纠缠，就是为了让你这缕守门魂彻底与归墟共鸣。"
"共鸣？"宋九陵抹去嘴角的血，这是记忆里的伤，还是现实的？
"真正的归墟之眼，不在镜里。"玄尘子的指尖突然掐住他心口，剧痛让宋九陵几乎晕厥。
"你的心脏，是打开归墟之门的最后一把钥匙。"
镜面轰然炸裂。
宋九陵摔在满地碎镜上，鲜血顺着碎纹蜿蜒，像条血色的河。
系统提示音终于响起，这次带着金属摩擦的锐响："检测到归墟守门人完整记忆，古镜第三层纹路激活——可追溯宿命轮回，预判敌人行动轨迹。"
他撑着地面起身，碎镜里映出无数个自己，有穿青衫的，有穿仵作服的，有浑身是血的，有眼尾带泪的。
玄尘子的身影己消失不见，但那枚青铜碎片还留在地上，泛着幽绿的光。
"你们欠下的债，我会一一讨还。"宋九陵捏碎碎片，青铜渣刺进掌心，疼得他眼眶发红。
殿外突然传来老黄狗的长吠。
莫十三娘的声音撞破门扉："宋九陵！殿后有个秘室，门是用...用你心口的血纹封的！"
宋九陵擦了擦脸上的血，望着满地碎镜中自己泛红的眼。
而这一次，他不会再让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