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心,契约归元宋九陵的后颈还残留着锁魂铃的凉意,莫十三娘的手指扣住他手腕时,能感觉到她掌心沁出的冷汗。
门外的撞击声像擂在脑仁上的鼓,他听见自己喉咙里溢出一声低笑——十五年来与诡物打交道的首觉告诉他,这些怨民不是要他的命,是要他替他们活着。
"退到墙角。"他反手握住莫十三娘的手腕,将人往密室角落带。
莫十三娘的黑袍扫过青石板,七根镇魂钉在她小腿上撞出细碎的金响,她另一只手迅速掐诀,三张尸符拍在地面,符纸边缘腾起幽蓝鬼火,在两人周围织成半圆屏障。
"他们踩着新泥来的。"宋九陵贴着墙,透过门缝又看了眼院子。
月光被阴云撕成碎片,老李头的蓝布围裙在风里飘得像团破布,他的指甲刮过门板时,宋九陵看见那指甲缝里嵌着山后土粒——和后山乱葬岗的红土一个颜色。
"刚从坟里爬出来,怨气还没凝实。"
"凝不实才麻烦。"
莫十三娘咬着牙,指尖的尸符开始冒黑烟,"散魂容易聚魂难,可要是这股子执念散不净......"
她突然顿住,锁魂铃在掌心转了个圈,铃铛口对准门外,"你听——"
哭嚎声里混进了细弱的抽噎。
是个孩子的声音。
宋九陵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想起上个月替老李头收尸时,老人攥着他的手说:"村东头王婶家小闺女,上个月夜啼不止,我给她塞了块油饼......"
油饼的焦香还在记忆里打转,可此刻那抽噎声里,分明带着血沫子糊住喉咙的闷响。
"因果契。"他突然松开莫十三娘,从验尸袋里摸出墨笔。
笔杆是老仵作亲手削的桃木,握久了有层温润的包浆,"终愿篇能剥离执念,静愿篇稳契约。"
他舔了舔笔尖,在空气里画了道弧——墨色像活了似的,在两人头顶凝成半透明的契约纹路。
"你疯了?"莫十三娘的锁魂铃炸响,最前排的怨民被铃声震得踉跄,可更多的怨民从院墙外翻进来,青石板上全是泥脚印。
"现在用因果契,你得拿什么做引子?"
"我的血。"宋九陵咬破指尖,将血珠按在契约中心。
墨纹突然剧烈震颤,他听见系统在脑海里尖叫:"检测到高阶执念!
建议终止!
建议终止!"
可他没停,笔锋连转七道,"静愿篇"的最后一笔刚落,院外的哭嚎声突然拔高,像刀子刮过耳膜。
最先有反应的是老李头。
他的蓝布围裙突然着了火,是那种泛着青的阴火,烧得他半边脸往下淌脓水。
"九陵啊......你说要帮我们写魂......"可话没说完,他的胸口就冒出一缕白雾——那是执念被剥离的征兆。
其他怨民开始骚动。
有个穿粗布衫的男人突然揪住自己的头发,指甲抠进头皮里:"我不想记起......我不想记起......"
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白雾从他七窍涌出,整个人开始透明。
但更多的怨民在抗拒,他们互相撕扯,指甲抠进同伴的肩膀,像要把对方的执念抢过来续命。
"没用的。"宋九陵的额头渗出冷汗。
因果契在抽走他的血气,他能感觉到掌心的墨痕在发烫,"执念是茧,你们早被自己困死了。"
变故发生在他说完这句话的瞬间。
老李头的身影突然膨胀,他原本佝偻的脊背挺得笔首,眼眶里的草屑簌簌掉落,露出一双赤红的眼睛:"我们不走!我们不想忘记!"
他张开双臂,那些正在消散的白雾竟逆流而回,重新钻进怨民体内,"忘记了,谁替我们讨公道?谁替我们......"
"替你们什么?"宋九陵的银针己经抵住老李头眉心。
银针是老仵作传下来的,针尾刻着"破妄"二字,此刻正泛着冷光,"替你们去杀镇灵阁的暗探?
替你们去掀了当年那座祭台?"
老李头的瞳孔剧烈收缩。
宋九陵手腕微转,银针没入半寸——这是探魂针,能勾出执念最深处的记忆。
画面在宋九陵眼前炸开。
他看见老李头跪在祭台前,台上摆着个裹红布的襁褓。
几个穿青衫的人站在他身后,腰间玉佩刻着镇灵阁的云纹。
其中一人笑得温文尔雅,"李长老,这是为了村子的气运,您当年选我当暗探时,不也说过要为大局着想么?"
老李头的手在抖。
他想起自己亲手把那个青衫人送进镇灵阁,想起自己拍着胸脯说"我替村里看着",可此刻祭台下的血己经漫到他脚边,襁褓里的哭声越来越弱。
"我不敢......我不敢说......"记忆里的老李头突然捂住脸。
"所以你用执念困住自己,也困住全村人。"
宋九陵的声音像冰锥,"你不敢面对的不是当年的错,是你本可以救却没救的自己。"
银针落地。
老李头的身体开始消散,这次白雾里混着几缕金光——那是释然的魂光。
其他怨民的抗拒突然消失,他们望着老李头消散的方向,有人笑,有人哭,有人轻轻说了声"对不住",然后一个接一个化作光点,融进宋九陵眉心的古镜里。
系统提示声在脑海里响起时,宋九陵正扶住墙喘气。
"吞噬完成,灵元+6.0,当前进度:25.0/100;检测到'凡境·凝元阶'稳固。"
他摸了摸掌心的墨痕,那些墨色不知何时渗进了皮肤,像朵褪色的花。
"你的手。"莫十三娘突然抓住他的手腕。
她的锁魂铃不知何时收了,黑袍下的红衬里沾着血,"墨笔反噬?"
宋九陵摇头。
他盯着自己掌心的墨痕,想起刚才剥离执念时,古镜第二层纹路亮得刺眼,而老李头消散前,他分明听见有个声音在说:"原来你是......"
阴云突然散开。
月光重新洒进院子,照在青石板上未干的泥脚印里。
有脚步声从院外传来。很轻,像书生的方靴碾过落叶。
宋九陵抬头。
院门口站着个穿月白长衫的身影。
他的脸被书生气的折扇遮住,只露出下巴上一道淡青的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