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裹着废墟的焦土味漫过来时，宋九陵的指尖还抵在腰间银针袋上。
他能听见自己喉结滚动的声音，不是因为王大牛浑身草屑的狼狈，而是刚才玄尘子的话还像根细针，扎在他后颈的死穴上。
"阿秀姐的婚书...怎么会在吴三贵手里..."
王大牛的嘟囔被风扯碎，混着十二具青面尸脖颈上铜铃的轻响，在空荡的废墟里荡出回音。
莫十三娘的赶尸铃突然攥得死紧，青铜铃铛在她掌心压出红印："他身上没阴煞气，但魂光发暗，像被什么东西磋磨过。"
宋九陵的尸眼在暗处泛起淡青。
他看见王大牛肩头的阳火只剩豆粒大，脚边的影子歪歪扭扭，像被无形的手揉皱了的纸。
"过来。"他屈指敲了敲青砖，声音像浸在冰里。
王大牛浑身一震，烤红薯掉落在阿秀尸体旁。
他爬过来时膝盖擦过碎瓦，血珠渗出来，却像感觉不到疼似的，浑浊的眼睛首勾勾盯着宋九陵腰间的银针袋："宋仵作...阿秀姐说要嫁我的，她不会骗我..."
"你大半夜来这儿做什么？"莫十三娘的黑袍扫过王大牛手背，带起一阵凉意。
青面尸们往前挪了半步，腐臭的气息裹着王大牛的抽噎涌上来。
王大牛突然抓住宋九陵的裤脚，指甲缝里还嵌着黑泥："我...我去吴三贵家偷婚书！
阿秀姐的婚书在他枕头底下，我看见的！
可我翻箱倒柜找了半夜，就剩半块烤红薯..."
他的手指往祠堂后山方向戳，"后来...后来我听见后山有哭声，像小孩在喊'娘'，我顺着声音走，看见...看见山壁上有个洞！"
宋九陵的眉心突然发烫。
他想起方才玄尘子提到的"归墟之门"，想起镜中那个穿玄色道袍的自己，喉间泛起铁锈味。
他蹲下来，两根银针轻轻点在王大牛后颈命门穴上，这是老仵作教他的"探魂针"，能戳破活人身上的诡祟伪装。
银针刚刺入皮肤，王大牛突然惨叫。
宋九陵看见他眼底闪过一抹幽蓝，转瞬即逝。
与此同时，他的掌心传来古镜的震颤，镜面浮现出模糊的地脉图，地下深处有团暗红的光在跳动，像颗腐烂的心脏。
宋九陵拔针入袋，指腹擦过王大牛额角的冷汗，"他没撒谎，但有人在他记忆里动了手脚。"
随后望向莫十三娘，"后山的洞，可能就是赤婴村怨气的源头。"
莫十三娘的赶尸铃突然响得急促。
十二具青面尸同时转头，朝着后山方向发出低嚎。
她扯下腰间的黑巾缠住口鼻，声音闷在布里，"走，我闻见地脉腐气了。"
后山的路被野藤缠得像张网。
宋九陵摸出火折子，火光映得山壁上的苔藓泛着幽绿。
他的眉心越来越烫，古镜的纹路在皮肤下若隐若现。
"停。"
他抬手按住莫十三娘的胳膊，火折子的光扫过一块凸起的岩石，表面刻着模糊的镇灵阁印记，被怨气侵蚀得只剩半截灵字。
他摸出三张黄符，咬破指尖在符上画了道血线，"镇灵阁的隐匿阵要用活人的血引。"
符纸贴上山壁的瞬间，古镜嗡地一声，镜面浮起一行血字："破阵需写魂。"
宋九陵解下腰间的墨笔。
这是用百年老槐木削的，笔杆上还留着老仵作的指痕。
他蘸了蘸王大牛的血，在符纸旁写了个归字，这是老仵作教他的写魂术，用死者执念为引，能撕开活人的遮掩。
符纸轰地烧起来。
火光中，岩石表面的苔藓簌簌剥落，露出一道黑黢黢的裂缝。
冷风裹着腥臭味涌出来，像有人在地下吐了口腐坏的痰。
王大牛突然瘫坐在地，尿湿的裤脚在月光下泛着暗黄："我...我不去了，我要回家..."
"你回不去了。"莫十三娘的赶尸铃抵住他后心，
"赤婴村的活人早跑光了，你留在这儿，只会被怨气啃成渣。"
她踢了踢脚边的青面尸，"要么跟我们进去，要么让它们送你上路。"
王大牛抖得像筛糠，却还是扶着山壁站起来。
宋九陵走在最前，火折子的光被风扯得忽明忽暗。
刚跨进洞口三步，地面突然震颤，碎石从头顶簌簌落下。
"退！"莫十三娘拽住宋九陵后领。
三人刚闪到洞壁边，一尊由碎石和黑雾凝成的傀儡轰地砸在他们方才站的位置。
它的眼眶里燃着两团鬼火，胸口嵌着半块残碑，上面的镇灵阁三个字还在滴血。
"地穴守卫·石傀。"宋九陵的声音发沉。
他看见古镜里跳出系统提示："三阶诡物，需吞噬100阴力破防。"
指尖刚摸到镇魂钉，石傀己经挥起石拳，那拳风裹着怨气，刮得他脸颊生疼。
莫十三娘突然甩出三张赶尸符。
符纸贴在石傀腿上，十二具青面尸同时暴起，抱住石傀的胳膊往两边扯。
腐肉撕裂的声音混着石傀的咆哮，震得洞顶落石更密了。
宋九陵咬破舌尖，血珠滴在镇魂钉上。
古镜在眉心发烫，镜面浮现出石傀的生平碎片：百年前镇灵阁弟子，因护阵被活埋，怨气凝成石身...
他攥紧钉子，对着石傀胸口残碑的位置猛刺下去，那是石傀执念最盛的地方。
"咔嚓！"钉子没入石身的瞬间，石傀的鬼火剧烈摇晃。
宋九陵听见系统提示在脑海炸响："吞噬阴力87/100，剩余需剥离执念。"
他想起王大牛说的"阿秀姐的婚书"，想起阿秀尸体上那道贯穿心口的刀伤，突然吼道："你护的阵早塌了！镇灵阁早不管你们了！"
石傀的石身出现裂痕。
它低头看向胸口的钉子，鬼火突然熄灭。
黑雾从裂痕里涌出来，裹着细碎的呜咽："护...护阵...护...人..."
"你的执念该断了！"宋九陵咬破食指，在钉子上画了道断魂线。
石傀的石身轰地崩成碎石，黑雾消散前，他看见雾里闪过个穿道袍的身影，和镜中那个"自己"。
洞底突然传来一声叹息，像有人在极深的地方唤他的名字。
宋九陵的眉心古镜剧烈震颤，系统提示几乎是喊出来的："检测到'怨气母体'！
危险等级：极凶！"
他摸出备用的火折子，火光映得洞壁上的纹路像活了似的，蜿蜒着指向更深处。
莫十三娘的赶尸铃突然不响了。
她盯着洞底的黑暗，声音比平时低了半度："里面有东西在看我们。"
王大牛突然指着洞壁尖叫："那...那是血！"
宋九陵的火光照过去。
洞壁上不知何时爬满了暗红的痕迹，像无数只手在往上抓。
更深处传来脚步声，很慢，很慢，像有人拖着条断腿在走。
宋九陵把火折子递给莫十三娘，"走，不管里面是什么，总该见一见。"
他摸了摸腰间的银针袋，又碰了碰眉心的古镜，镜中那个玄色道袍的"自己"，正朝他勾了勾手指。
三人往洞底走了二十步，通道突然分出西条岔路。
火光扫过最左边的岔口时，宋九陵看见阴影里有个穿红肚兜的小孩，正背对着他们蹲在地上，手里攥着半块烤红薯。
"阿秀姐..."王大牛的声音突然变了，又尖又细，像个孩子在喊，"阿秀姐，你什么时候来接我啊..."
宋九陵的尸眼泛起青光。
他看见那小孩的后颈，钉着根和他手里一模一样的镇魂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