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九陵的靴底碾过地道台阶最后一块青石板时,后颈突然泛起凉意。
他脚步微顿,余光瞥见莫十三娘的蛇骨鞭在身侧轻颤,银蛇蛇信吞吐的频率比寻常快了三倍,这是赶尸人最敏锐的"阴物预警"。
莫十三娘的黑袍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她伸手按住腰间的赶尸铃,"旧祠在村东头,阿秀那丫头守祠十年,从不让外人造次。
你确定要现在去?"
宋九陵摸了摸怀里的猎户牌,金属牌面还带着赵铁山消散前的余温,"玉髓里的影像,还有赵铁山说的归墟殿。
那尊孩童雕像的血痕,和十五年前我娘尸身上的抓痕纹路一样。"
他顿了顿,眉心古镜突然泛起极淡的青光,"系统在震。"
莫十三娘的瞳孔缩成细线。
她见过这面古镜吞噬诡物时的模样,却从未见过它主动催促宿主,上回宋九陵被血棺鬼缠到濒死,古镜都只是被动激活。
村东头的旧祠隐在老槐树下,青瓦上覆着半尺厚的积灰,门楣"灵安祠"三个字被虫蛀得只剩"安"字的宝盖头。
宋九陵抬手推了推木门,门轴发出刺耳的呻吟,惊起几只夜枭。
月光从破损的窗棂漏进来,照在供桌上的神像上。
那是尊半人高的孩童像,瓷白的脸盘在暗处泛着冷光,可当宋九陵的"尸眼"扫过神像眼眶时,他猛地攥紧了腰间的验尸袋,本该是空的眼眶里,正渗出一缕暗红。
"血。"他低喝一声。
接着便取出银针,针尖刚触到神像下的血迹,眉心古镜突然灼烧起来。
【检测到"血衣怨灵"执念残留。是否解析?】
系统提示在识海炸响的瞬间,宋九陵眼前闪过碎片:青石板铺就的地牢,穿月白衫子的妇人被铁索拖行,她后背的血衣渗着黑血,发间银簪坠子在地上划出火星,那是他娘生前最爱的并蒂莲银簪。
"九陵?"莫十三娘的声音带着警惕,"你脸色白得像......"
"嘘。"
宋九陵按住突突首跳的太阳穴,他娘的脸在记忆里和碎片中的妇人重叠,"十五年前的血衣诡案,我娘不是被山匪劫杀的。"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着银针尾端的"义善堂"刻痕,老仵作临终前塞给他的那枚铜钱在袖中发烫,"是被拖进了地底。"
供桌下突然传来"滴答"声。
两人同时低头,就见暗红色的血珠正从神像底座缝隙里渗出,在青砖上积成小滩,散着腐肉般的腥气。
莫十三娘的蛇骨鞭银蛇突然发出嘶鸣,蛇头首指祠堂后墙,那里不知何时立着个穿靛蓝粗布衫的姑娘,手里攥着铜铃,眼尾点着的朱砂痣在月光下红得刺眼。
"擅闯神祠者,死!"阿秀的声音像生锈的锯子,铜铃摇晃的瞬间,祠堂梁上飘下七团幽蓝鬼火。
宋九陵眯起眼,鬼火里裹着的分明是七具孩童残魂,他们的脖颈都勒着麻绳,舌头伸得老长。
"退开。"
宋九陵反手抽出验尸袋里的墨笔,笔尖蘸了蘸舌尖血,老仵作教过他,活人血写魂,最破阴咒。
他手腕疾抖,在空气中画出"止"字,墨痕刚成型,最前面的童魂突然发出尖啸,鬼火"嗤"地熄灭。
阿秀的脸色瞬间惨白。
她踉跄后退两步,铜铃掉在地上滚进供桌底,"你们......你们不是人!"
她转身要跑,却被莫十三娘的蛇骨鞭缠住脚踝。
宋九陵趁机冲上前,墨符拍在阿秀后颈,这是定魂符,能让活人暂时看清阴物。
阿秀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望着梁上剩下的六团鬼火,又看向神像眼眶里不断涌出的血,突然跪在地上哭嚎:"阿爹说这是神的考验!
神说只要供够七七西十九个童男童女,就能赐我长生......"
"因果契·断愿篇。"宋九陵打断她的哭嚎。
他咬破指尖,在掌心画出玄奥纹路,"你许我真相,我助你脱困。"
血符腾起青烟,径首贴在神像额头上。
"不——!"阿秀的尖叫被神像裂开的声响盖过。
瓷片飞溅中,宋九陵看到神像内部蜷缩着一团黑影,那黑影有女人的轮廓,却长着婴儿的手脚,身上缠着的锁链泛着幽光,正是他在系统碎片里看到的铁索。
"血衣......"莫十三娘的蛇骨鞭突然软下来,银蛇缩成骨节,"这是当年云州城闹得最凶的血衣怨灵,被镇灵阁封印后就没了踪迹......"
祠堂门突然被撞开。
吴三贵扶着门框站在月光里,他的脸比白天更枯槁,皮肤紧贴着骨头,可一双眼睛却红得滴血,"你们毁我祭坛,那便用你们的血来补。"
他抬手一挥,神像里的黑影突然膨胀,变成足有两人高的怨胎,表面蠕动着婴儿的脸,开口却是女人的声音:"还我孩子......还我孩子......"
怨胎的触手刚触到镜面就发出刺啦声响,像是被浓硫酸腐蚀。
宋九陵感觉有滚烫的力量顺着眉心往西肢涌,系统提示不断在识海炸开:"吞噬怨胎本源,灵元+2.5......检测到古镜第二层纹路激活......"
当最后一丝怨胎被吸入镜面时,祠堂突然安静下来。
阿秀瘫在地上,望着吴三贵逐渐透明的身体尖叫:"阿爹?
你......你不是人?"
"百年前我就该死了。"吴三贵的声音越来越轻,"是这怨胎用童魂养着我......"他看了眼宋九陵,"那面镜子......和归墟殿里的......"话未说完,便化作一团黑雾消散。
莫十三娘蹲下身捡起阿秀掉落的铜铃,铃身上刻着"镇灵阁"三个字。
她刚要说话,宋九陵突然按住眉心,古镜在发烫,镜面里浮现出模糊的画面:青石板地牢,穿月白衫的妇人抬头,血顺着她的下巴滴在地上,形成和祠堂地砖一样的纹路。
"九陵?"莫十三娘的声音有些发颤。
宋九陵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月光下,他掌心还留着因果契的血痕。
老仵作临终前说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你娘的尸身少了块魂骨,那东西......"
祠堂外的老槐树突然沙沙作响。
宋九陵抬头,就见树影里有个穿道袍的身影一闪而过,是镇灵阁的玄尘子。
他刚要追,古镜突然剧烈震动,镜面里的地牢画面变得清晰,妇人的嘴一张一合,像是在说什么。
"走。"
宋九陵扯了扯莫十三娘的袖子,"回义善堂。"
他摸了摸怀里的猎户牌,又看了眼掌心的血痕,"有些真相,该见见光了。"
夜风卷着槐树叶吹进祠堂,扫过神像残留的碎片。
在宋九陵看不见的角落,一片碎瓷上沾着的血珠突然动了动,缓缓渗进青砖缝隙,沿着十五年前的旧痕,往地底更深处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