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义庄的木门被拍得“咚咚”响。
宋九陵正蹲在檐下擦拭验尸的银针，银器在他掌心泛着冷光。
敲门声里混着师爷尖细的嗓音：“宋仵作！县太爷差小的送银子，顺道传个话！”
他放下银针起身，门闩刚拉开，师爷便哈着腰挤进来，手里攥着个布包：“二十两纹银，县太爷说您前日破了赵玄风的局，这是谢礼。”
布包落在案几上，师爷搓了搓手，声音压低，“还有桩麻烦事，城郊牛头村的村民昨儿个集体跪到县衙门口，说村后乱坟岗挖出口古棺，打那夜起，村里老小吃睡都不踏实，半夜全梦游到坟地，醒了跟丢了魂似的。”
宋九陵垂眸盯着布包，指节在桌沿轻轻叩了两下。
归墟殿的黑气、赵玄风说的阴阳通道……这些线头在他脑子里绕成一团。
“县太爷说，”师爷咽了口唾沫，“您不是能跟诡物打交道么？求您去看看？”
檐角铜铃被风撞响，宋九陵抬头望了眼后院，那口盖着红布的棺材还立在原处，红布被夜露浸得发沉，像团凝固的血。
他收回视线，抓起案上的银针袋：“带路。”
牛头村的乱坟岗在村北，过了片野竹林便是。
宋九陵踩着腐叶往里走，风里裹着股腥甜，是怨气凝了露。
“就这儿！”
带路的村民指着个新翻的土坑，坑里躺着口红漆棺材，漆皮剥落处露出底下的青灰，棺盖上歪歪扭扭贴着张黄符，符纸边缘焦黑，像是被什么撕过。
他蹲下身，指尖刚碰到棺木，掌心的古镜突然发烫。
凉意顺着血脉往上窜，他眯起眼，棺木表面浮起层若有若无的黑雾，是极浓的阴煞。
“宋仵作！”
身后突然响起稚嫩的声音。
宋九陵迅速转身，见个穿灰布僧衣的小沙弥站在竹丛边，怀里抱着串檀木佛珠，眉眼生得极静，像株长在阴处的竹。
“你是谁？”
小沙弥走过来，鞋尖沾着新泥：“守棺人。”
他伸手抚过棺盖上的符纸裂痕，“三年前我来这儿时，这口棺就埋在最深处。前日村民挖地建房，我拦不住。”
“她等的不是人，是誓言。”
小沙弥突然说，声音轻得像风，“我守了她三年，听她在夜里哭，说‘他该来的，他说过要娶我的’。”
他将佛珠塞进宋九陵手里，佛珠还带着体温：“这是她临终前念过的，每颗珠子里都锁着句‘阿弥陀佛’。”
话音未落，小沙弥己转身往竹林走，灰衣很快融在雾里。
宋九陵捏着佛珠，檀香钻进鼻腔，这串珠子，竟比棺木还凉。
他重新蹲回棺前，从银针袋里抽出根三寸长的银针。
系统提示音在耳边轻响：“检测到高阶执念残留，建议使用‘银针破尸’解析。”
银针刺入棺缝的瞬间，眼前的画面突然模糊。
等再看清时，他站在片朱红喜堂里，烛火摇晃如豆，红绸被风掀起，露出梁上积的灰。
“阿昭……”
女声从身后传来。
宋九陵转身，见个穿大红喜服的女子跪在门槛上，发间珠钗乱坠，脸上的胭脂被泪水冲成两道红痕。
她抬头时，宋九陵看清了她的脸，与棺中女子一模一样。
“你是谁？”
女子站起身，裙裾扫过满地喜字，“你见过他么？我的阿昭？”
宋九陵摸出怀里的墨笔，笔尖沾了沾舌尖血，这是写魂的规矩。
“苏婉儿。”他在掌心写下这三个字，“你本名苏婉儿，云州富户之女，十八岁与陈昭定亲，成婚前三日，陈昭说‘家中有难，需退婚’。你不信，去陈家寻他，却见他与另一女子拜堂。”
系统的提示音适时响起：“解析进度30%……执念核心：未闻解释，未得誓言。”
女子突然笑了，笑声里裹着哭腔：“你知道？你什么都知道！那你说，他为何要骗我？他说‘等我三年，定八抬大轿娶你’，可我等到第三年，他娶了别人！”她踉跄着扑过来，指尖穿过宋九陵的胸膛，带起阵阴风，“我不甘心！我要他亲自说，他负了我！”
“我帮你。”
宋九陵攥紧佛珠，檀香在掌心漫开，“签因果契，我替你寻他，问清缘由。若他负心，我让他还你誓言。”
女子的身影剧烈颤抖，她盯着宋九陵眉心的古镜，镜面上正浮起她的生平碎片：绣楼里绣并蒂莲的少女，与白衣男子在桃树下击掌盟誓，井边溅起的血花……
“你……你能看见？”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能。”
宋九陵展开掌心的契约纸，“以我血为引，以你魂为契。”他咬破指尖，血珠滴在纸上，“契成之日，你入轮回；契败之时，我替你受怨。”
女子伸手触碰血珠，指尖刚碰到，契约纸突然腾起幽蓝火焰。
宋九陵闭眼感应系统，记忆片段如潮水涌来：井边，少女攥着半块碎玉，耳边是陈昭的声音：“婉儿，等我处理完家事，定来娶你……”
“他没负你。”
宋九陵突然睁眼，“陈家遭人构陷通敌，他为保你平安，故意退婚。那夜他本要去井边寻你，可等他赶到时......”
“他说什么？”女子的声音在发抖。
宋九陵想起系统解析出的最后画面：陈昭跪在井边，手里攥着半块与苏婉儿相同的碎玉，对着井口喊：“若负汝心，天诛地灭！”
“他说，‘若负汝心，天诛地灭’。”
女子的身影开始消散，泪水却凝在半空，落不下来。
“原来……原来他是为我好。”
她抬手摸了摸宋九陵的脸，指尖凉得像雪，“谢谢你。”
古镜在眉心发烫，宋九陵眼前闪过段陌生影像：青衫男子站在归墟殿前，月光照在他腰间的“镇灵”青铜牌上，他对着虚空轻声说：“待你归来，我便为你重启轮回。”
等他回过神，己跪在乱坟岗的土坑里，手里还攥着那串佛珠。
棺材里传来“咔”的轻响，他掀开棺盖，里面只剩具枯骨，腕间系着半块碎玉，与他系统里陈昭的那半块严丝合缝。
宋九陵站起身，突然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
他摸了摸眉心的古镜，镜面上还残留着归墟殿的影子。
晚风掀起他的衣角，远处传来乌鸦的叫声。
他低头看腕间的契约链，链上竟泛起淡淡金光，是苏婉儿的轮回愿力。
“宋仵作？”村民喊他。
宋九陵应了声，转身往村外走。
可那阵头痛却越来越烈，眼前不时闪过片段：红盖头、青铜牌、归墟殿的黑气……
他摸了摸怀里的佛珠，檀香混着血锈味，在舌尖泛起股苦。
今晚，怕是要做个怪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