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宋九陵刚跨出祠堂门槛，腰间的铜铃突然发出轻响。
那是王景文派来的衙役，腰间悬着云县官府的玄铁令牌，额角还沾着未干的露水："宋仵作，县尊让小的带话，西市张铁匠家出了怪事，尸首双手各少一根手指，伤口齐整得像刀切，偏生一滴血都没流。"
莫十三娘的铜铃在风里应和般轻颤。
宋九陵摸了摸眉心的古镜，那里还留着昨夜与母体对峙后的灼痛。
归墟殿的线索固然紧要，但云县是他的根，活人炼诡的案子若不及时掐断，只会引出更多因果。
"带路。"
他将镇魂钉往腰带里按了按，钉子上的刻纹蹭过掌心，像在提醒他仵作的本分，先理人间事，再问幽冥债。
张铁匠的屋子在西市最末，青瓦顶结着蛛网，门环上还挂着半截红绸，应是前日新娶的小娘子挂的。
宋九陵掀开门帘时，寒气裹着铁锈味扑面而来。
尸体仰躺在土炕上，粗布短打被人撕开，露出精壮的胸膛，双手却像被人齐根切去了食指，断口泛着青灰，连一滴血珠都没渗。
"仵作大人。"
王景文站在炕边，官靴尖沾着泥，"仵作行里有句话叫'伤见血，冤见光'，可这伤口......"他喉结动了动，"活像被鬼啃了肉，吸了血。"
宋九陵没接话。
他从怀里摸出银针，针尖在烛火上烤得发红，轻轻扎进断指处的皮肤。
银针刚没入半寸，突然"嗡"地一颤，针尾的红绳骤然绷首，是阴气。
他瞳孔微缩，这股阴寒不似普通鬼物，倒像被什么法器反复淬炼过，带着股蚀骨的黏腻。
"取墨笔。"
他对跟来的义庄学徒道。
学徒递来沾着朱砂的狼毫，宋九陵在尸体心口画了道魂文，指尖按在死者眉心："张铁匠，你生前最后见的人是谁？"
尸身突然抽搐起来。
宋九陵的"尸眼"里，一缕灰白残魂从尸体七窍钻出，在半空凝成模糊的人影。
残魂张了张嘴，记忆碎片如潮水涌来。
三日前的黄昏，穿青衫的郎中背着药箱跨进门槛，说他"寒毒入体"，要取指尖血做药引。
张铁匠撸起袖子时，郎中的眼神突然变了，像饿狼盯上了猎物。
"赵郎中。"
宋九陵松开手，残魂"噗"地散成齑粉，"外来的游方郎，案发前三天到的云县。"
王景文立刻拍了下案几："前日我还见他在城隍庙前施药，说什么'悬壶济世'！"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宋九陵腰间的镇魂钉，"仵作大人，这......可是邪修？"
"活人炼怨器，要的是生魂执念。"
宋九陵指了指断指处，"他取的不是血，是张铁匠的'生机'。断指时用咒法封了血脉，就是怕血污了法器。"
他低头看了眼手腕，因果契的锁链又深了一道——这赵玄风，怕是和归墟殿的母体脱不了干系。
"那要如何抓他？"
王景文搓了搓手，"我调二十个衙役守在义庄？"
"不用。"
宋九陵解下腰间的镇魂钉，在灯上烤出淡金色纹路，"邪修炼器讲究'物归原主'，他今晚定会来取尸体。"
他抬眼看向窗外渐沉的夕阳，"义庄我来守，您派两个衙役在巷口盯着，别打草惊蛇。"
子时三刻，义庄的引魂香刚燃到第二柱。
宋九陵缩在停尸房的阴影里，掌心攥着三根银针。
香灰簌簌落在供桌上，他听见瓦檐传来轻响。
是猫？
不，猫爪没这么沉。
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
穿青衫的男人闪了进来，腰间挂着个红布包，宋九陵"尸眼"里，那布包渗出黑红的怨气，像团活物在蠕动。
"赵郎中？"
宋九陵从阴影里走出来，银针在指缝间转了个圈，"张铁匠的断指，可还在你包里？"
赵玄风猛地抬头，脸上的和善瞬间碎裂。
他甩袖抛出三把柳叶刀，刀身裹着黑气："你是镇灵阁的？"
宋九陵侧身避开，银针破空刺向对方手腕。
刀气擦着他耳尖划过，在墙上留下焦黑痕迹。
赵玄风的手背上浮出青黑咒文，显然己入了凡境通脉。
"仵作也配管老子？"
赵玄风冷笑，红布包突然爆开，十几根断指悬浮半空，每根都缠着血丝，"老子要炼的'千指煞'，连镇灵阁的老东西都得退避三舍！"
宋九陵的眉心发烫。
他咬破指尖，鲜血滴在古镜上。
青铜镜面骤然亮起金光，张铁匠的残魂、赵玄风之前吞噬的冤魂，在镜中闪过碎片。
赵玄风的瞳孔骤缩，想逃，却被古镜引力牢牢吸住。
"吞！"
宋九陵低喝。
古镜里伸出金色光爪，首接穿透赵玄风的胸膛。
那团黑红怨气被光爪扯碎，连同赵玄风的修为本源，一起被古镜吞噬。
赵玄风惨叫着倒在地上，身体迅速干瘪，只剩张皱巴巴的人皮。
系统提示音在耳边炸响："灵元+1，当前进度：1/100。"
宋九陵踉跄两步，扶着供桌才站稳。
他能感觉到灵元在体内游走，像温泉漫过冻僵的西肢，这是突破凡境凝元的契机。
"宋仵作？"
王景文带着衙役冲进来，火把照亮满地狼藉，"那妖人......"
"死了。"
宋九陵擦了擦嘴角的血，"不过......"他蹲下身，指尖按在赵玄风眉心。
那里有缕极淡的残魂，像根细针，扎进他的"尸眼"，这邪修，竟留了后手。
"暂且无妨。"
他站起身，将古镜的光压回眉心，"县尊，明日我去衙门录供。"
王景文盯着他泛白的脸色，欲言又止。
夜风掀起门帘，吹得引魂香灰漫天飞舞。
宋九陵望着赵玄风的尸体，总觉得那缕残魂里，藏着比"千指煞"更凶的东西，就像昨夜石缝里的黑红触须，就像归墟殿里蛰伏的母体。
他摸了摸腰间的镇魂钉，钉子上的刻纹闪着微光。
今夜的灵元只是开始，等他攒够百点，等他踏足灵境......
归墟殿的黑影还在北方云里，但至少现在，他捏紧了掌心的银针，这把因果的刀，该见见血了。
而在义庄外的老槐树上，一片枯叶突然颤动。
叶背沾着的黑红液体，正缓缓渗进树皮，像双眼睛，正盯着宋九陵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