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未透时,宋九陵的指尖还残留着契约灼烫的痛感。
他垂眸看向手腕,金色契约纹路正顺着血管游走,像活物般钻进衣袖,最后隐没在锁骨下方。
"灵元......"
他低喃一声,忽然顿住。
胸腔里有温热的气流翻涌,像春溪破冰般顺着经脉流淌。
以往吞噬诡物时,那些阴力总带着腐臭的滞涩感,此刻却清冽得近乎甘甜。
更奇的是,他能清晰感知到脚下土地的脉动,东南方三里外有处地脉裂缝,正渗出若有若无的怨气,像极了被刺破的脓疮。
"走。"
莫十三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不知何时己系好裹伤的布条,铜铃重新系在腰间,却少了几分先前的清脆,"去祠堂。"
宋九陵转头时,正撞进她如刀的目光。
那眼神里没有昨夜的慌乱,倒像把淬了冰的匕首,"母体的怨气被契约暂时压制,但那具尸体里还埋着根'引魂钉'。"她指了指他腰间的镇魂钉,"你得补钉,用你的血。"
祠堂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残烛将尽,石壁上还凝着未散的血雾,七具婴尸的位置空了,只剩几缕黑红残魂黏在青石板上。
宋九陵的尸眼自动睁开,那些残魂在他眼里显形,像被扯碎的破布,正朝着供桌下的石缝蠕动。
"在那。"
莫十三娘踢开供桌,露出下方半尺见方的地洞。
洞底有具女尸,浑身爬满黑红色触须,胸口插着枚锈迹斑斑的钉子,正是引魂钉。
宋九陵蹲下身,指尖刚触到女尸衣襟,古镜在眉心发烫。
镜面浮现出系统提示:"检测到被封印的母体残躯,吞噬需消耗当前灵元30%。是否执行?"
他顿了顿,却抽出腰间的镇魂钉。
老仵作教过他,镇魂钉不是凶器,是锁。
"母体要的是因果,不是吞噬。"
他咬开指尖,鲜血滴在镇魂钉的刻纹上,"我得先了这桩债。"
银钉入肉的闷响在祠堂里荡开。
女尸突然抽搐,黑红触须猛地缠上宋九陵的手腕。
他倒吸冷气,却见触须碰到他掌心的契约纹路后,像被火灼般蜷曲着缩回。
莫十三娘的铜铃突然炸响,她甩出三张黄符拍在女尸额间:"念咒!用你仵作的墨笔!"
宋九陵摸出随身携带的墨笔。
笔杆是老仵作用百年乌木削的,此刻在他掌心发烫。
他蘸了蘸舌尖血,在女尸心口画出镇灵纹,那是义庄秘传的"锁魂七叠文",每一笔都要压着心跳的节奏。
第一笔落下时,女尸喉间发出呜咽;第三笔时,触须全部缩进地洞;第七笔收尾的瞬间,整座祠堂的烛火同时爆亮,又骤然熄灭。
黑暗里,宋九陵听见地洞深处传来闷吼,像巨兽被铁链勒住了喉咙。
"成了。"
莫十三娘划亮火折子,照亮女尸胸口。
镇魂钉泛着幽蓝微光,七叠文的墨迹正渗出金芒,将黑红触须彻底封在钉下,"但这只是开始。"
她转身走向祠堂角落的香案,黑袍下摆扫过满地血痕。
宋九陵这才发现,她的脚踝虽然裹着布条,却没再渗血,昨夜被触须划伤的伤口,此刻竟结着淡金色的痂,像被什么神力修补过。
"你以为母体是野地里冒出来的冤魂?"
莫十三娘从香案下摸出个雕花木盒,盒盖一开,银质冷光刺痛宋九陵的眼,"真正的源头,在镇灵阁最深处的归墟殿。"
令牌落在宋九陵掌心时,他打了个寒颤。
正面"吞灵者"三字是血玉刻的,触感像冰锥扎进肉里;背面的"镇灵阁·秘使"印记却温热,像块烧过的炭。
更奇的是,古镜在他眉心剧烈震动,镜面突然放大,将他整个人笼罩在青铜色的光晕里。
"这是......"
他的声音发涩。
画面在眼前炸开。
他看见一座黑色石殿,门楣上"归墟殿"三字比夜还沉。
殿门前站着个男人,背对着他,却让他浑身血液凝固,那身影与他一般无二,连眉骨的小痣都分毫不差。
男人手中握着的青铜古镜,正是宋九陵眉心的那面。
"九陵!"
莫十三娘的喊声像从极远的地方传来。
宋九陵踉跄后退,撞在供桌上。
古镜的虚影消失了,可记忆里的画面却清晰得可怕:男人身后站着数十个黑袍人,每个人的腰间都挂着和莫十三娘一样的铜铃;男人转身时,眼底翻涌的疯狂,像要把天地都吞进肚子里。
"这是......我的记忆?"
他捂住发疼的太阳穴。
"是你血脉里的记忆。"
莫十三娘的声音放轻了,"镇灵阁追查吞灵者三百年,他们不知道,最早的吞灵者,就是镇灵阁的初代阁主。"
她指了指他掌心的令牌,"这是我师父传给我的,他说,当吞灵者的令牌遇到真正的宿主,古镜会唤醒前世的碎片。"
系统提示音突然在耳边炸响:"检测到强因果线,建议追踪'归墟殿'线索。
当前因果契进度:7/10。"
宋九陵低头看向手腕,契约纹路不知何时变成了锁链形状,每道链环上都刻着"归墟"二字。
他想起昨夜石缝里探出的黑红触须,想起老仵作临终前说的"因果要自己了",终于笑了,那笑里带着几分释然,又带着几分冷硬。
"所以母体缠上我,是因为我是吞灵者。"
他把令牌收进怀里,"而镇灵阁......"
"镇灵阁的老东西们,既想养着吞灵者当刀,又怕这刀反过来砍他们。"
莫十三娘扯了扯黑袍,"归墟殿里锁着的,是初代吞灵者吞噬过的所有魂灵。
母体不过是其中最凶的一个,跑出来找宿主。"
她突然眯起眼,"你猜,为什么宿主偏偏是你?"
宋九陵没说话。
他摸了摸眉心的古镜,那里还残留着记忆里男人的温度。
他想起母亲临终前在他手心写的"逃"字,想起老仵作教他验尸时说的"人心比尸毒更毒",突然明白有些因果,从他生下来那天就注定了。
东方泛起鱼肚白时,宋九陵走出祠堂。
晨雾里,他看见自己的影子被阳光拉得很长,眉心的古镜虚影闪着淡金色的光。
莫十三娘站在他身后,铜铃在风里轻响,像在说些只有他们能听懂的暗语。
"要去归墟殿?"她问。
"去。"
宋九陵抬头望向北方。
那里有片乌云正缓缓移动,云下隐约可见黑殿的轮廓,"母体要的因果,镇灵阁藏的秘密,我都要自己了。"
风卷着晨雾掠过,吹散了祠堂石缝里最后一丝黑红触须。
宋九陵摸了摸腰间的镇魂钉,钉子上的刻纹闪着微光,像在回应他的决心。
他知道,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但这一次,他不再是缩在义庄里看尸的仵作。
他是吞灵者,是因果的执刀人。
"走,去云州城,找镇灵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