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明帝剧烈地喘息着,浑浊的目光死死盯着御阶上那道玄色身影,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愤怒、不甘、恐惧、挣扎,最终化为一片深沉的疲惫与无力。
他颤抖着抬起手指向昭华,嘴唇哆嗦着,用尽全身力气,才从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
“赵德顺……宣旨……咳咳……”
话音刚落,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永明身体软软地歪倒在龙椅上,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
赵德顺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卷明黄圣旨,尖细的声音响彻大殿: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体恤国事,龙体欠安,着令昭华公主代理监国,总理朝政。内阁首辅与六部尚书协同辅佐,钦此!”
圣旨宣读完毕,金銮殿内彻底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百官震惊、错愕、愤怒的目光齐刷刷射向立于御阶之上的那道身影。
百里珺身姿挺拔如松,面容沉静似水。
她无视那些几乎要刺穿她的目光,坦然接受了这道旨意。
空气中仿佛落针可闻!
监国!
公主监国!
陛下亲口下旨!
当朝宣谕!
虽然昨日就有传闻,但当这铁一般的事实,以如此方式、如此场景,砸在每一个人头上时,那种冲击力,依旧如同九天惊雷!
将那些刚刚还在唾沫横飞、引经据典弹劾公主的官员们,震得魂飞魄散,呆若木鸡!
林清阳脸上的愤怒瞬间凝固,化作一片死灰般的绝望和难以置信。
张显浑身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其他那些附议弹劾的官员,更是面无人色,如同被瞬间抽走了魂魄。
然而,死寂只维持了短短一瞬。
“不!陛下!万万不可啊!”一位白发苍苍的老王爷终于按捺不住,颤巍巍出列,声音带着哭腔,“祖宗之法不可废!牝鸡司晨,国之大忌啊陛下!公主纵有微功于北境,焉能僭越至此?”
“陛下三思啊!此例一开,礼崩乐坏!国将不国啊!”又一位老臣哭喊着跪倒。
“臣等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请陛下收回成命!”
“……”
短暂的震惊过后,更大的反对声如同火山般轰然爆发!
这一次,不仅仅是那些清流言官,连一些原本中立或持观望态度的官员也加入了进来。
公主监国,这完全颠覆了他们根深蒂固的认知,触及了他们心中最不可触碰的底线。
一时间,金銮殿内跪倒一片,哭喊声、劝谏声、反对声,震耳欲聋,几乎要将殿顶掀翻!
百里珺静静地站在御阶之上,玄色的锦袍在殿内昏暗的光线下,如同凝固的深渊。
她冷眼看着下方这如同闹剧般的群情激愤,看着那些涕泪横流、捶胸顿足、仿佛天塌地陷般的面孔。
那喧嚣的声浪冲击着她,却未能让她动摇分毫,反而让她的眼神愈发冰冷。
就在反对的声浪达到顶峰,几乎要将龙椅上气息奄奄的皇帝彻底淹没之时。
百里珺动了。
她缓缓抬起右手,随着她抬手的动作,玄色绣金的宽大衣袖滑落,露出一截皓腕。
一个细微的动作。
侍立在殿内右侧阴影处的青鸾接收到无声指令,她悄无声息地向前几步,将一叠早己准备好的厚厚的卷宗,双手恭敬地呈递到百里珺抬起的手中。
卷宗入手,沉甸甸的。
百里珺的目光如同冰锥,精准地锁定在下方跪在最前方、叫嚣得最凶的几个人身上。
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林清阳、礼部左侍郎张显、户部郎中李铭、工部给事中赵元彬……
她手臂一扬!
“啪!啪!啪!啪!”
那叠厚厚的卷宗精准无比地狠狠摔砸在那几人面前的御阶地砖之上!
沉闷的撞击声,如同重锤砸在每一个人的心头,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哭喊和反对。
喧嚣的朝堂,再一次被这突如其来的暴力狠狠扼住。
所有人的目光,都惊恐地聚焦在那散落一地的卷宗上。
“林清阳。”百里珺的声音终于不再平静,带着彻骨的寒意和凛冽的威压,响彻大殿,“元启七年,淮洲盐案,朝廷查没私盐百万斤,本该充入国库。”
“你时任淮洲巡盐御史,却暗中勾结盐枭,以陈盐、泥沙掺假,偷换官盐西十万斤,转手私售于黑市。”
“所得赃银,计七十八万两,其中二十万两,用于你在京城购置的‘静雅别院’,
余下,分存于通宝、万利两家钱庄,化名‘王守拙’、‘张德福’的户头,证据在此!”
她的手指向林清阳面前散开的卷宗,那里清晰地记录着交易账册、证人画押、别院地契拓印。
林清阳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如同被抽干了全身的血液。
他死死盯着地上那白纸黑字、铁证如山的卷宗,身体筛糠般抖了起来,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巨大的恐惧瞬间将他笼罩,眼前阵阵发黑。
“张显。”百里玥冰冷的目光转向面无人色的礼部左侍郎,“元启三年,秋闱大比,你的妻弟,举子周韬,才学平庸,本应落榜。”
“你利用职权,收受贿赂黄金千两,于誊录环节将其考卷与江南才子林墨之考卷调换!
林墨之落榜,郁郁而终!周韬高中进士,如今外放青州通判!
林墨之父,状告无门,含恨自缢于你家府门之外!此事,你当如何解释?!”
卷宗翻动,赫然是当年的誊录官供词、周家收取黄金的凭证、林父的遗书拓本!
“噗通!”张显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如同烂泥般在地,面如死灰,浑身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
完了……
一切都完了……
“李铭!”百里珺的声音如同催命符,指向户部郎中,“你主管京畿米仓调度,自元启元年起,利用职务之便,虚报损耗,勾结粮商,
倒卖官仓陈粮、霉米,以次充好!仅去年京畿水患,朝廷拨付的十万石赈灾粮,就被你贪墨倒卖三万石!”
“致使流民饿殍遍野!你府中地窖,藏有黄金三万两,白银二十万两!
城外田庄三处,皆用赃款所购!此等蠹虫,食民脂民膏,该当何罪!”
“赵元彬!工部给事中!你负责京畿道路修葺款项核销,元启九年至今,
虚报工程款项,勾结工头,以劣质材料充数,层层盘剥!”
“所经手的十七项工程,项项皆有贪墨!累积赃银,不下十五万两!
你在城南的赌坊、暗娼馆,皆是销金窟!所得银钱,尽入你囊中!可有冤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