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赵德顺红着眼眶捧来参茶,却被皇帝抬手挡开。
永明帝撑着龙椅扶手慢慢坐首身子,目光扫过下面众人。
朝堂上瞬间死寂。
大臣们屏息凝神,等待着雷霆之怒。
“拟旨。”永明帝声音嘶哑地开口:“羽林卫中郎将季淮安勾结太子,意图谋反,诛九族。”
这句话像一块巨石砸进死水。
百里珺垂下眼帘,掩去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
季淮安己死,但那九族中不乏无辜妇孺。
她攥紧了袖中的手,又缓缓松开。
前世,舅舅被构陷通敌叛国,萧氏一族大抵也是被满门抄斩。
她的舅母、表姐表妹、侄儿侄女……又何尝不是无辜妇孺。
这一世她既然选择了复仇之路,就不能回头。
太子听到这道旨意时,身子明显晃了晃。
他太清楚父皇的性子了,诛九族之后必然轮到主谋。
冷汗顺着他的脊背往下流,浸湿了里衣。
“其二……”永明帝的声音突然沉了下来,目光如锋利的刀刃一寸一寸刮过太子。
太子只觉得后颈一凉。
“着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会审。“永明帝每个字都咬得极重,“立即彻查皇城禁军替换一案。”
当说到“禁军替换”西个字时,皇帝的声音陡然提高。
皇城安危,帝王性命,这才是他真正的逆鳞。
“至于太子……”永明帝停顿了一下。
朝堂上静得能听见烛芯爆裂的声音。
百里珺微微抬眸,她注意到父皇握紧的拳头在微微发抖。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杀伐决断的帝王露出这样的犹豫。
“废除百里璋储君之位,剥去蟒袍,贬为庶人,终身圈禁宗人府,严加看管!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探视!”
永明帝说完这句话后,像是突然间苍老了许多,身体重重靠回龙椅。
赵德顺慌忙去扶,却被皇帝挥袖挡开。
百里璋猛地抬头,有种死里逃生后的难以置信。
他本以为必死无疑……
父皇终究还是心软了。
这个念头,在他心底滋生出一丝扭曲的侥幸。
只要活着,就还有翻盘的机会。
百里珺轻轻蹙眉,这个结果在她意料之中,但心头仍掠过一丝不甘。
终究未到弑君那步,父皇的心软是必然。
不过无妨,来日方长。
废储圈禁?
这不过是个开始。
至于太子的命……她会亲自来取!
他不是爱剜心么!
正好,她也很擅长这个。
她会一点一点,让百里璋尝尽蚀骨剜心的滋味。
御前侍卫一拥而上,瞬间将在地、面如死灰的太子粗暴地剥去其象征储君身份的蟒袍玉带。
“父皇!父皇饶命!儿臣冤枉!是昭华陷害儿臣!父皇!”百里璋凄厉的哭喊声响彻大殿,却再也无人理会。
永明帝看都没看被拖走的太子,冰冷的目光扫过在地的三皇子,“三皇子百里璟,私藏逆产,其心可诛!
即日起,圈禁府邸,无旨不得出!待查清是否与太子勾结,再做论处!”
“父皇!”三皇子重重磕头,额头撞在地面上发出闷响,“儿臣冤枉啊……”
“住口!”永明帝暴喝一声,抓起案上茶盏砸了过去。
茶盏在三皇子脚边碎裂,飞溅的瓷片在他脸上划出一道血痕。
“朕给你的体面,你最好收着。”
三皇子僵在原地,脸上火辣辣的疼提醒着他现在的处境。
他死死咬住牙关,将满腹辩解咽了回去。
看来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不如保存实力。
“儿臣……领旨……”
他知道,自己也被昭华算计了,彻底完了。
永明帝最后的目光,落在了大殿中央,那个静静站立、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小事的昭华身上。
那目光极其复杂,有震惊,有审视,有忌惮,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这个女儿,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竟在短短时日内,将两个最有权势的皇子彻底掀翻!
“昭华……”永明帝的声音带着疲惫和一种深沉的无力感。
百里珺微微垂首,姿态恭顺:“儿臣在。”
“你……”永明帝张了张嘴,看着殿下群臣各异的神色,又看向殿外那数十车刺眼的银箱。
他最终只是挥了挥手,声音沙哑,“……揭发有功,擅闯朝堂之罪……免了,退朝吧。”
却在群臣行礼时又补了一句,“昭华留下。”
大臣们鱼贯退出金銮殿,不少人临走时悄悄打量着独自立于殿中的昭华公主。
今日这场惊心动魄的朝堂巨变,以太子被废黜下狱,三皇子被圈禁而告终。
而这位平日里不显山露水的昭华公主,竟成了最大的赢家。
待金銮殿厚重的殿门缓缓合拢,隔绝了外界的喧嚣,空旷的大殿内只剩下这对天家父女。
永明帝靠在龙椅上,疲惫地叹了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声音带着沙哑:“珺儿,过来。”
百里珺依言上前,在距离龙椅三步之遥处停下,保持着恭敬的距离。
她看着父皇那张写满倦怠的脸庞,心头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情绪。
父皇……他真的对百里璋要剜她心一事毫不知情吗?
“那些皇城布防图,还有禁军的替换名单,”永明帝的目光锐利地盯着她,不容闪避,“你是什么时候拿到手的?”
百里珺神色平静,对答如流:“回父皇,是在儿臣禁足期间,太……百里璋派人潜入驸马府废墟,
搜寻季淮安可能遗漏的证据,被儿臣的侍卫察觉,将他们找到的东西截了下来。”
永明帝的眼神瞬间变得更为锐利,像鹰隼般审视着她,“那你知道,季淮安手里,除了这些,还藏着别的什么吗?”
他的问话带着明显的试探和不信任。
显然,永明帝并未完全相信她的解释。
季淮安己死,驸马府化为一片焦土,许多关键线索早己断绝。
尤其是这份关于皇城十二卫禁军被秘密替换的名单。
如今核心的知情者己死,即便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共同调查,想要彻底查清背后的所有关联,也难如登天。
面对永明帝那穿透人心的审视目光,百里珺忽然抬起了眼眸。
她的眼神沉静如水,不起一丝波澜。
父皇在担忧什么,她心知肚明。
但她心中没有半分慌张。
“儿臣这里确实还有一封百里璋与季淮安联络的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