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点半的菜市场己经像口沸腾的大锅,湿漉漉的水泥地上印着菜叶的绿、番茄的红,还有水产摊泼洒的腥气。李娟背着竹篮穿梭在摊位间,竹篮把手被磨得发亮——她是社区食堂的采购员,每天天不亮就来挑最新鲜的食材,要赶在七点前运回食堂,给社区的老人们做早饭。
“娟妹子,今儿的青菜刚从地里割的,带着露水呢!”卖菜的张叔掀开盖着的棉布,露出一捆捆水灵的上海青。李娟蹲下身掐了片叶子,指尖蹭到细密的绒毛:“称五斤,多给点黄叶,我回去择菜时能凑把小菜,给张奶奶他们下面条当配菜。”张叔笑着多抓了两把:“知道你心细,老人们牙口不好,就得吃这种软和的。”
她正往竹篮里装青菜,隔壁水产摊的王婶喊:“娟子,昨儿你要的小鲫鱼到了,我特意给你留着,刺少,熬汤最鲜。”李娟走过去,看见盆里的鲫鱼巴掌大小,鳞片闪着银亮的光。“就要这些,”她指着盆里最活跃的几条,“熬好的汤给李大爷他们泡馒头,他中风后就爱喝这个。”王婶麻利地称好装袋,又往袋里塞了把紫苏:“去腥的,我自己种的,不要钱。”
路过豆制品摊,李娟停下来买豆腐。摊主是对聋哑夫妻,正用手势比划着问要嫩豆腐还是老豆腐。李娟也伸出手比划:“嫩的,做豆腐脑;老的,煎成豆腐泡烧白菜。”妻子笑着点头,丈夫己经切好两大块,用荷叶包好递过来,上面还放了一小撮虾皮——知道食堂做豆腐脑总缺这个。
往回走时,竹篮己经沉甸甸的。路过入口的馒头摊,李娟停下来:“刘姐,要二十个白面馒头,十个红糖发糕。”刘姐掀开蒸笼,白汽“腾”地冒起来,裹着面香扑了满脸:“给你留着呢,红糖的多放了把芝麻,老人们爱吃。”她接过袋子时,刘姐又塞过来两个刚出炉的糖包:“拿着路上吃,看你忙得早饭都顾不上。”
走到菜市场门口,李娟看见收废品的老周蹲在地上,正把捡到的塑料瓶踩扁。他身边放着个保温桶,是社区食堂淘汰下来的旧桶,李娟特意给他留着的。“周大哥,桶里我装了点粥,还有俩菜包子,你趁热吃。”老周抬起头,浑浊的眼睛亮了亮,连忙站起来道谢,手里还攥着个用红绳系着的小布包,“娟妹子,这个给你,我孙女编的平安结,说谢谢你总给我留吃的。”
李娟把平安结塞进围裙口袋,摸上去糙糙的,却带着点温热。她背着竹篮往社区走,晨光把影子拉得老长,竹篮里的青菜晃出细碎的露水,滴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湿痕。路过公交站台时,陈建国正踩着梯子修站牌,她喊了声:“陈师傅,等会儿去食堂喝碗热粥啊,刚熬好的小米粥。”陈建国从梯子上探出头笑:“成,修完这就去,给我留俩你做的萝卜丝饼!”
菜市场里的喧闹还在继续,张叔在给新来的顾客称菜,王婶在麻利地杀鱼,聋哑夫妻的豆腐摊前又围了几个街坊。那些此起彼伏的吆喝声、讨价还价声、塑料袋摩擦的窸窣声,混着清晨的露水和食物的香气,像支鲜活的曲子,在城市的角落里轻快地流淌——这里没有惊天动地的大事,只有柴米油盐的琐碎,和藏在其中的、热乎乎的人情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