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风还带着料峭的寒意,吹得廊下的灯笼轻轻摇晃,灯笼穗子上的冰碴子碰撞着,发出细碎的声响。雨欣推开窗,看见老周正往银杏树干上缠草绳,说是能帮树挡挡开春的倒春寒,草绳一圈圈绕上去,像给树干套了件厚实的衣裳。
玩具箱旁的石板地上,结了层薄霜,亮晶晶的。布熊和兔子身上的绒毯沾了点湿气,李虹梅一早便拿出去晒了,此刻箱里空荡荡的,倒显得有些冷清。豆豆跑过来,把昨晚藏在怀里的烤红薯塞进去,红薯用油纸包着,还带着点余温,“给它们当早饭!”
“当心把棉垫弄脏了。”雨欣笑着把红薯拿出来,却没舍得放回去,而是摆在箱盖上,让那点甜香慢慢往箱里钻。她伸手摸了摸箱底的棉垫,杜义康缝的花纹在晨光里看得格外清楚,针脚里还沾着点没抖干净的棉絮,像藏了团小小的云朵。
储藏室的门被推开,朵朵抱着个旧布偶走出来,布偶是用碎布头拼的,眼睛是两颗黑色的纽扣,正是张院长铁盒里那种。“这是我找到的,”她把布偶放进玩具箱,摆在原来布熊的位置,“让它先替布熊站岗。”
老周缠完草绳,搬着木架往院外走,说是要去河边捡些光滑的鹅卵石,“给玩具箱铺个小台阶,让它们看院子更方便”。路过玩具箱时,他弯腰摸了摸那个碎布头布偶:“眉眼倒像当年李婶缝的那个,就是针脚糙了点。”
李虹梅听见了,从厨房探出头笑:“可不是我缝的,这是前年孩子们做手工剩下的,当时朵朵还把纽扣缝反了,哭着说布偶长了两只朝天眼。”说着便端来刚熬好的小米粥,碗沿冒着白气,把廊下的霜气都烘得淡了些。
杜义康推着修好了的三轮车回来,车斗里除了往常收来的旧书,还多了个竹编的小篮子,篮子里铺着层软布。“集上见人卖小鸡仔,”他把篮子放进玩具箱旁边,“想着等天暖了,买两只回来养,让孩子们学着喂,也给院子添点活气。”
豆豆立刻趴在篮子边往里看,软布上印着小鸭子图案,他伸手摸了摸:“小鸡会喜欢布熊吗?它们可以一起在雪地里画画。”去年下雪时,他曾踩着布熊的影子在雪地上拓印,印出一串歪歪扭扭的小熊轮廓。
杜雨欣想起张院长铁盒里的纽扣,有颗上面沾着点黄色的颜料,正是去年豆豆给布熊画鼻子时蹭上去的。那些看似不经意的痕迹,原来都被悄悄记着,像藏在时光里的小记号,等着某天被重新想起。
午后阳光正好,李虹梅把晒暖的绒毯铺回玩具箱,又把那个碎布头布偶摆在绒毯中央,给它系上条红丝带。“这样就不冷清了,”她拍了拍布偶的脑袋,“等布熊它们回来,就知道有人替它们守着家了。”
老周捡回的鹅卵石被摆在箱沿上,圆滚滚的石头被河水磨得光滑,晒过太阳后摸上去暖暖的。他选了块最大的,用马克笔在上面画了个笑脸,和玩具箱上的图案几乎一样,“这是给它们的门牌”。
孩子们在院子里玩跳房子,用粉笔在地上画格子,豆豆故意把最后一格画在玩具箱旁边,跳进去时正好能摸到箱沿上的鹅卵石。铁皮青蛙被他揣在兜里,跳格子时不小心掉出来,在地上蹦了三下,停在了画着笑脸的石头旁边,像在和石头打招呼。
杜义康把新收的几本童话书放进玩具箱的小书架上,其中一本封面上画着开满花的银杏树,他指着画说:“等这树开花了,咱们就把玩具箱搬到树下,让它们闻闻花香。”去年银杏结果时,孩子们曾把果子埋在玩具箱旁,说要给布熊种棵小果树。
夕阳西沉时,霜气又开始弥漫,雨欣把箱盖轻轻合上一半,留条缝让空气流通。碎布头布偶的黑纽扣眼睛在暮色里亮晶晶的,像在望着院子里渐渐安静下来的一切。老周的藤椅上搭着他忘收的毛线毯,是李虹梅给他织的,边角绣着片小小的银杏叶。
“明天该给花种浇水了,”老周收拾工具时念叨着,“说不定过两天就能冒出更多绿芽。”雨欣看着银杏树下那片松过土的地方,想象着不久后嫩芽破土的模样,忽然觉得,这料峭的时节里,藏着太多悄悄生长的期盼——像玩具箱里默默等待的布偶,像土里蓄势待发的种子,像每个人心里对春天的向往。
夜里起了点风,雨欣睡前又去看了看玩具箱,月光从箱盖的缝隙钻进去,照亮了那颗画着笑脸的鹅卵石。她仿佛听见绒毯上的碎布头布偶在轻轻呼吸,和远处孩子们均匀的鼾声、老周藤椅上毛线毯的摩擦声,一起织成了这个夜晚最安稳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