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带着点初冬的清冽，斜斜地照进福利院的玻璃窗，在地板上投出长长的光斑。豆豆趴在光斑里，手里举着那只修好的铁皮青蛙，上弦的地方被杜义康滴了点机油，此刻蹦得正欢，一下下撞在布熊的肚子上，发出闷闷的“咚咚”声。
“青蛙在给布熊敲鼓呢！”他回头朝雨欣喊，鼻尖沾着的饼干屑落在光斑里，像撒了把碎金子。布熊被他摆成坐着的姿势，圆滚滚的肚子因为新棉花而微微挺起，胳膊上那颗歪纽扣在阳光下亮闪闪的，倒像是在给青蛙的表演鼓掌。
廊下传来老周的咳嗽声，他正踩着梯子往墙上钉木架，架板是杜义康从旧家具上拆下来的，打磨得光滑温润。“把晒干的书签摆这儿，”他扶着木架试了试稳当，“孩子们来来回回都能看见，谁喜欢就拿去。”
李虹梅端着木盆从厨房出来，盆里是刚蒸好的桂花糕，蒸腾的热气裹着甜香漫开来，引得几个孩子围着她打转。“先洗手！”她笑着拍了拍豆豆的后脑勺，指尖沾的面粉落在他头发上，像落了点雪，“虹梅阿姨蒸了兔子形状的，谁能说出布熊的三个故事，就给谁留最大的那个。”
豆豆立刻举起手，铁皮青蛙从他腿上滑下来，正好落在兔子玩具旁边。“布熊帮朵朵找过丢失的发绳！”“布熊耳朵上的笑脸是我画的！”“布熊肚子里藏过杜叔叔女儿的信！”他数得又快又急，脸颊因为兴奋而红扑扑的，倒比桂花糕还透着点甜。
雨欣蹲下来捡青蛙时，发现兔子的爪子上沾了点桂花糕的碎屑，是刚才孩子们围观时不小心蹭上的。她轻轻拂去碎屑，指尖触到兔子耳朵上的银杏叶花环——经过几日晾晒，叶子己经变得干燥脆硬，却依然保持着环形，像个小小的金色项圈。
“虹梅阿姨，兔子的花环要掉啦。”她朝李虹梅喊。
李虹梅正给孩子们分糕点，闻言回头笑：“等会儿用浆糊粘牢，再裹层透明纸，就能留到冬天了。”她说着从围裙兜里掏出个小纸包，里面是晒干的桂花，“还要给布熊做个香囊，塞在它肚子里，冬天闻着甜香，睡觉都安稳。”
杜义康推着三轮车进院时，车斗里装着个旧木箱，箱盖敞开着，露出里面码得整整齐齐的旧书。“前阵子收拾家里找出来的，”他挠挠头，把书一本本搬下来，“都是些童话书，插图还挺新，孩子们兴许爱看。”
其中一本封面上画着森林，画里的熊戴着树叶花环，旁边的兔子正踮着脚给它系蝴蝶结，竟和石桌上的布熊与兔子有几分神似。豆豆立刻抢过书，举着给布熊看：“你看你看，书上有你的双胞胎！”
布熊的影子落在书页上，肚子的弧度与画里的熊正好重合，像是两个跨越纸页的伙伴在打招呼。雨欣忽然想起张院长说过的话，有些陪伴，从来不止于看得见的模样。
午后的阳光越发暖和，孩子们搬了小板凳坐在银杏树下，围着杜义康听他讲童话。老周钉好的木架上，摆满了压好的银杏叶书签，有的系着红绳，有的粘着干花，风一吹，像串会响的小铃铛。
李虹梅坐在石桌旁缝香囊，彩线在她指间翻飞，很快就绣出个小小的熊脑袋，眼睛处特意用了布熊胳膊上那种纽扣，歪歪扭扭的，却透着股机灵劲儿。豆豆凑过来，非要在香囊背面绣个太阳，结果线拉得太急，把布面戳出个小洞。
“正好当透气孔。”李虹梅笑着把洞周围的线拉紧，竟变成了个小小的笑脸，“你看，歪打正着。”
布熊被摆在李虹梅手边，阳光透过它圆滚滚的肚子，在香囊上投下淡淡的影子，像块暖乎乎的小云朵。雨欣看着那不断变长的影子，忽然发现布熊绒毛上的针脚在阳光下泛着微光，新线与旧线缠绕的地方，竟像有细小的金线在流动。
“雨欣姐姐，你看！”朵朵举着片银杏叶跑过来，叶子的叶柄处系着根细红绳，“老周爷爷教我做的项链，给布熊戴好不好？”
布熊戴上叶链时，正好有片叶子从树上落下来，轻轻盖在它的头顶，像戴了顶小小的金帽子。兔子被豆豆摆在它旁边，两只玩具的影子在石桌上依偎着，随着阳光移动，渐渐融成一片。
杜义康讲完故事，孩子们开始缠着他给玩具箱装小轮子。“这样就能推着布熊去晒太阳啦！”豆豆拽着他的衣角晃，铁皮青蛙揣在兜里，时不时蹦一下，顶得他肚子痒痒的。
杜义康被缠得没办法，只好从三轮车工具箱里翻出西个小轮子。“装可以，”他故意板起脸，“但你们得答应，以后每天给布熊和兔子讲个新故事，不然轮子会生锈的。”
孩子们立刻齐声答应，声音脆得像风铃。豆豆还特意把铁皮青蛙摆在玩具箱上，宣布它是“故事监督员”。
夕阳西下时，装了轮子的玩具箱被孩子们推着在院里转圈，布熊和兔子坐在最上层，叶链和花环在风里轻轻晃。老周站在银杏树下，举着相机给他们拍照，镜头里，金色的叶子、亮闪闪的玩具箱、孩子们的笑脸，还有布熊身上那些新旧交织的针脚，都被夕阳染成了温暖的橘红色。
雨欣看着那转动的车轮，忽然觉得，这福利院的日子就像这只玩具箱，被无数双手推着向前，路上难免磕磕绊绊，却总有人及时补上轮子、修好裂缝，再往里面装满新的故事和甜香。
布熊被推进宿舍时，肚子里的桂花香囊散发着淡淡的甜香。豆豆把铁皮青蛙放进它怀里，又把那本童话书摆在旁边，轻声说：“明天我要讲森林国王的故事，你可要认真听呀。”
月光透过窗户落在布熊身上，新缝的香囊在绒毛里鼓起小小的一块，像藏着个温暖的秘密。兔子的爪子依然搭着它的胳膊，两只玩具的影子在墙上依偎着，仿佛在说，不管往后有多少个明天，它们都会这样，陪着这些孩子，慢慢走过一个又一个洒满阳光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