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忘不掉的声,抹不去的痕

2025-08-16 1553字 7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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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利院的活动室里,放着台老式收音机。外壳的漆掉得斑斑驳驳,调台的旋钮早就失灵,却总在午后发出“滋滋”的电流声——是老陈头生前常听的,他说“这声音里有过日子的动静”,现在孩子们总围着它,说“像爷爷在跟我们说话”。

这天整理活动室,雨欣不小心碰了下收音机,电流声里竟夹杂着段模糊的戏曲调。“是《穆桂英挂帅》,”张院长端着针线筐进来,耳朵凑近收音机,“老陈头最爱听这段,说‘听着提神’。”雨欣忽然想起小时候,老陈头总在收音机旁拉二胡,弦音混着戏曲声,在银杏树下绕来绕去,连叶子都像跟着晃。

杜义康来修板凳,听见声音笑了:“这收音机还能响?我车间有个旧喇叭,换上说不定能清楚点。”他拆开收音机外壳,里面的线路缠着根红绳,是当年孩子们怕零件掉出来,特意系上的,现在红绳磨得发亮,像根藏着声的线。

老周拉货回来,手里拎着个录音笔。“上周拉了个说书先生,他给录了段《西游记》,”他把录音笔凑到收音机旁,“让孩子们听听新故事。”豆豆趴在收音机上,耳朵贴着喇叭,忽然喊:“里面有孙悟空!还有爷爷的胡琴声!”雨欣仔细听,录音里的背景音里,真有段隐约的二胡调,像老陈头在远处应和。

李虹梅端着刚烤的银杏饼进来,香气混着电流声漫开。“当年老陈头听戏时,总爱就着这饼,”她把饼放在收音机旁,“说‘声香味全了,日子才叫舒坦’。”饼的热气扑在收音机上,外壳的锈迹仿佛都润了些,电流声里竟多了点暖乎乎的颤音。

暮色渐浓时,孩子们围着收音机坐成圈,录音笔里的故事讲完了,老式收音机仍在“滋滋”响。豆豆指着喇叭说:“它在等爷爷拉二胡呢。”雨欣看着那台旧收音机,忽然懂了:有些声音忘不掉,是因为声浪里早裹满了日子的碎片——是老陈头的二胡,是孩子们系的红绳,是新录的故事。就像这台失灵的收音机,看着是件废铁,却把一茬茬的声响,全酿成了心里的回声,听着听着,就觉得那些人从没离开过。

社区老银杏树下的石桌上,刻着些歪歪扭扭的刻痕。有孩子的身高记号,有歪扭的名字,最深的一道是个五角星——是二十年前杜义康用凿子刻的,说“让孩子们知道,这儿有个能安心玩耍的角”,现在雨水顺着刻痕往下淌,像石桌在轻轻眨眼。

这天雨欣带着豆豆在树下写作业,孩子的铅笔尖在五角星里画圈。“这星星里能装下好多字,”他指着刻痕里的积灰,“像爷爷们藏的秘密。”雨欣指尖划过一道浅痕,忽然想起自己八岁那年,张院长抱着她在石桌上量身高,用粉笔沿着头顶画道线,说“明年就能超过这道痕啦”,现在粉笔印早被风雨磨没了,可每次摸到这处光滑的石面,仍能想起当时头顶的阳光。

老周搬着工具箱路过,看见石桌笑了:“前几天下雨,石桌腿松了,我加了块垫石。”他蹲下来敲敲桌腿,石缝里冒出几棵三叶草,“当年我儿子总在这儿写作业,说石桌凉,我就垫了块棉垫,现在垫成石头了,倒更结实。”雨欣发现垫石边缘,也刻着个小小的五角星,和石桌上的正好对成一对。

李虹梅端着绿豆汤来,给石桌上的刻痕挨个擦灰。“这道‘梅’字是我刻的,”她指着个娟秀的字,“刚开饭馆那年,总在这儿算账,怕忘了数,就刻在桌上当记号。”豆豆凑过去看,忽然说“这字像朵花”,果然见刻痕里积的尘土,被风吹成了花瓣的形状。

暮色漫上来时,孩子们在石桌旁跳皮筋,绳线在五角星刻痕里绕来绕去,像给星星系了条彩绳。杜义康来收工具,看见石桌上的刻痕被夕阳镀成金色,忽然说:“这些痕啊,是日子长在石头上的根。”

雨欣望着石桌,忽然懂了:有些痕迹抹不去,是因为石头早把时光刻进了骨里——是量身高的粉笔印,是垫石上的小星,是像花的“梅”字。就像这张被刻满的石桌,看着是块普通的石头,却把一辈辈的脚印,全酿成了不会褪色的念想,摸着摸着,就知道岁月从未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