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雅的钟表店柜台里,摆着座老式座钟。钟摆锈得发黑,指针卡在三点十分,是二十年前社区老人送来修的——老人说“这钟陪了我一辈子,慢了也舍不得扔”,结果没等修好,老人就搬去了儿女家,钟就一首停在那个时刻。
这天擦拭柜台,杜雨欣碰了下钟摆,它竟轻轻晃了晃。“当年这钟停摆,是因为摆锤上的螺丝松了,”林晓雅往齿轮里滴了滴机油,“老人总说,钟慢了好,日子能过得仔细点。”雨欣忽然想起小时候,自己总趴在柜台看这钟,林晓雅会把指针往前拨五分钟,说“让你放学早到家五分钟”,现在钟面上还留着那道浅浅的拨痕。
老周来取修好的手表,看见座钟笑了:“我拉货路过旧货市场,淘着个同款摆锤,换上试试?”他把新摆锤装上去,钟摆“嘀嗒”晃了两下,指针却仍停在三点十分。林晓雅往钟盘上摆了片银杏叶,说“就让它停在这儿吧,像老人还在旁边坐着看钟”。
豆豆踮着脚够钟面,说“要让钟认识我”。他把自己画的小太阳贴在钟盘空白处,正好在指针旁边,像给停住的时光加了点亮。雨欣看着那片银杏叶随着钟摆的余晃轻轻动,忽然觉得,这钟其实从没停过——摆锤上有老周拧的新螺丝,钟盘上有豆豆贴的小太阳,齿轮里有林晓雅滴的机油。
打烊时,月光透过窗缝照在钟面上,三点十分的指针像在守护着什么。雨欣忽然懂了:有些钟停不下,是因为时光早把牵挂刻进了齿轮——是老人说的“慢日子”,是往前拨的五分钟,是新贴的小太阳。就像这座停摆的座钟,看着是件坏了的旧物,却把一去不返的时光,全酿成了心里的惦念,哪怕指针不动,也觉得日子在慢慢走,带着暖。
福利院的传达室窗台上,放着个铁皮饼干盒,里面码着叠没寄出的信。信封有的泛黄,有的沾着水渍,最上面那封写着“给远方的爸爸妈妈”,字迹稚嫩得像刚学步的孩子——是雨欣七岁时写的,当时张院长说“信写了,心意就到了”,现在信纸边缘的折痕,被得发亮。
这天整理杂物,雨欣翻开最底下的信,信封上贴着片干枯的银杏叶,邮戳是十年前的。“这是上届的芳芳写的,”张院长端着热水进来,水汽在镜片上凝成白雾,“她被领养那天,把信塞在这儿,说‘等想福利院了,就当收到了’。”雨欣摸着叶梗处的胶水印,忽然想起芳芳临走前,把自己的银杏叶书签夹进了这封信,说“让叶子替我陪着大家”。
杜义康来修窗锁,看见饼干盒笑了:“我车间有捆新信封,印着银杏图案,给孩子们用吧。”他放下信封时,碰掉了盒里的信,一封没封口的飘出来,里面画着个歪歪的笑脸,是豆豆昨天写的,说“给月亮写的信,不用贴邮票”。张院长弯腰去捡,发现信纸背面还画着福利院的秋千,铁链子上缠着片叶子,像封信挂在那儿。
老周送信来时,往盒里放了张明信片。“上周拉货去海边,看见这张明信片,上面的海鸥像咱院里的鸽子,”他指着画面上的浪涛,“给孩子们看看,外面的世界长这样。”雨欣发现明信片空白处,老周用钢笔描了棵小银杏,说“让它知道家在哪儿”。
暮色爬上窗台时,豆豆趴在饼干盒旁,往新信封上贴今天捡的银杏叶。“要寄给钟爷爷,”他举着信封给雨欣看,“告诉他我们换新秋千了。”风从窗缝钻进来,掀动盒里的信,哗啦啦的声响像谁在轻轻读。雨欣忽然懂了:有些信写不完,是因为字里行间早长满了牵挂的根——是芳芳的书签,是豆豆的笑脸,是老周描的银杏。就像这盒没寄出的信,看着是堆废纸,却把说不出的惦念,全写成了会发芽的种子,埋在心里,比任何邮戳都走得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