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剪不断的线

2025-08-16 1237字 7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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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虹梅的缝纫机抽屉里,卷着轴磨秃了头的棉线。线色是褪了的藏青,轴芯上还缠着几根杂色线头,是当年给福利院孩子们做棉衣剩下的。她说“这线结实,缝补东西最趁手”,却总在接线时留出长长的余头。

这天给豆豆缝破了的袖口,李虹梅把这卷旧线找出来。穿针时线头总打滑,雨欣帮忙抿了抿线尖,忽然摸到线轴上的刻痕——是杜义康用螺丝刀划的,每道痕代表缝完了一件棉衣,现在密密麻麻排了二十多道,像串没串起来的珠子。

“当年你穿的那件小花袄,就是用这线缝的,”李虹梅踩着踏板,缝纫机“咔嗒”作响,“袖口磨破了三次,每次接线都比原来长半寸,最后袄子短了,线还剩着。”雨欣想起那件越穿越短的花袄,袖口接了三次布,藏青的线在布面上绕成圈,像给袖口镶了圈花边。

杜义康送零件来,看见线轴空了小半,从工具箱里掏出个新线轴。“车间里捡的,颜色差不多,”他把新线接在旧线上,打了个结实的结,“接起来能用,省得换线麻烦。”李虹梅踩着缝纫机试了试,新旧线在布面上连成道,藏青里透着点新线的蓝,倒像雨后的天空。

傍晚收拾针线时,雨欣把剩下的线轴摆在窗台上。月光照在线头上,那些没剪干净的余头在风里轻轻晃,像系着些说不出的念想。她忽然懂了:有些线剪不断,是因为接起来的不只是线——是花袄袖口的三道补丁,是新旧线色的交融,是打在布面上的每个针脚。就像这卷用了多年的线,看着是快用完的旧物,却把一针一线的日子,缝成了扯不断的牵连,长的是线,暖的是心。

杜义康的车间墙角,堆着捆用麻绳扎紧的旧报纸。纸页泛黄发脆,边缘卷成了波浪,是近十年攒下的——他总说“攒着卖废品,能给孩子们换点文具”,却每次卖之前都要拆开翻一遍,最后又原封不动地捆回去。

这天整理车间,雨欣解开麻绳时,从报纸堆里掉出个纸团。展开一看,是张福利院的合影,照片上的自己扎着羊角辫,手里举着片银杏叶,背后杜义康正蹲在地上修木马,裤脚沾着机油。照片边角被虫蛀了个小洞,正好在自己举叶的指尖上,像叶子掉了块角。

“这捆报纸拆了八回,”杜义康用抹布擦着机床,“每次都能翻出点老物件——你掉的乳牙、豆豆画的歪脖子树、李虹梅包糖糕的油纸。”雨欣想起去年冬天,自己帮着翻找时,从报纸里抖落出片干枯的银杏叶,叶脉上还缠着根红绳,是当年孩子们给树系的“许愿绳”。

老周拉废铁来,看见这捆报纸笑了:“我后备箱里有捆新的,是社区订的杂志,孩子们说想看图画。”他帮忙把新报纸摞在旧捆上,杜义康找了根更长的麻绳,把两捆捆在一起,结打得又大又松,说“下次拆着方便”。

暮色里,雨欣看着那捆越来越沉的报纸,麻绳在纸堆上勒出深深的痕。豆豆趴在旁边数报纸,说“这里面住着好多旧时光”。她忽然懂了:有些捆拆不散,是因为麻绳捆着的不只是报纸——是照片里的羊角辫,是缠着红绳的银杏叶,是新杂志里的彩色图画。就像这越捆越粗的纸堆,看着是该卖掉的废品,却把一年年的日子,都扎成了沉甸甸的牵挂,拆开来,全是暖人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