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接不住的落叶

2025-08-16 1244字 7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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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利院的老银杏树下,总摆着个竹编的簸箕。是杜义康用车间剩下的竹条编的,说“秋天落叶多,接住了能当书签”。可每年银杏叶黄透的时候,簸箕里总攒不下几片,风一吹就全散了。

这天午后风大,雨欣看见豆豆举着簸箕追落叶,跑起来像只摇摇晃晃的小鸭子。一片叶子飘到他头顶,他猛地举起簸箕去接,却脚下一滑坐在地上,叶子打着旋儿落在他的小鞋上。“它不进筐里,”孩子举着叶子噘嘴,叶梗上还缠着根细蛛丝。

“当年你也总这样,”张院长拎着扫帚过来,把散落的叶子归到一起,“蹲在树下等半天,说要借片最大的给李妈妈当锅垫。”雨欣想起那个秋天,自己把接来的叶子全夹在书本里,结果被潮气浸成了深褐色,李虹梅却用它们拼了幅银杏画,现在还挂在饭馆的墙上。

老周拉货回来,从车上拿下个铁丝架。“我照着簸箕的样子焊的,”他把架子支在树下,比竹簸箕大了两倍,“这下风再大,也能接住几片了。”雨欣摸着铁丝上的毛刺,是老周特意磨过的,怕扎着孩子们的手,就像他每次收车,都要把方向盘套擦得干干净净。

暮色里,孩子们把接住的叶子往铁丝架上摆,一片叠着一片,像给架子盖了层金毯子。豆豆举着片被虫蛀过的叶子,说“这片有洞洞,能看见星星”。雨欣忽然懂了:有些落叶接不住,是因为风早把它们送到了该去的地方——是李虹梅画里的褐色叶片,是孩子们夹在作业本里的标本,是铁丝架上叠成的金毯。就像这棵老银杏,从不在乎叶子落在哪里,只把年年岁岁的黄,都酿成了让人心安的风景,看一眼,就觉得日子有了着落。

林晓雅的钟表店后屋,有扇老式木窗。窗棂上的漆掉了大半,锁扣早就锈死,推起来总留道半指宽的缝——是二十年前她刚开店时,杜义康帮忙装的,说“留点缝透气,钟摆不容易受潮”。

这天暴雨,雨水顺着窗缝往屋里渗,在地板上积成道蜿蜒的水痕。林晓雅找了块旧毛巾塞进去,指尖摸到窗台上的凹痕,是当年孩子们趴在窗边看修表,用指甲盖抠出来的小坑,现在积着层薄薄的灰,倒像嵌着几颗星星。

“当年你总爱扒着这扇窗喊我,”雨欣帮着擦水迹,忽然想起小时候的事,“说店里的座钟敲起来像银杏果落地,让我快来看。”那时候窗缝更大,冬天漏风,林晓雅就用银杏叶和棉花混在一起塞缝,说“让叶子给钟挡挡寒气”,现在窗缝里还能掏出些干枯的叶渣。

老周送修表来,看见窗户半开着,从车上取下根铜条。“我在废品站捡的,”他用砂纸打磨着铜条边缘,“给窗口加个搭扣,就能关严了。”林晓雅却摆摆手,往窗台上摆了盆薄荷:“留道缝好,能听见巷子里的动静,像有人在跟钟摆聊天。”

雨停时,夕阳从窗缝里钻进来,在钟面上投下道细长的光。豆豆趴在窗边数钟摆,说“风从缝里进来,在跟钟说悄悄话”。雨欣忽然懂了:有些窗户关不严,是因为里面住着不想被关住的牵挂——是孩子们抠出的小坑,是塞在缝里的银杏叶,是听着巷声的钟摆。就像这道永远留着的缝,看着是疏漏,却把外面的烟火气、里面的时光声,全混在了一起,让每个走进来的人,都觉得日子敞亮又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