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杏咖啡馆新推出了款“年轮茶”,用南北银杏叶混合冲泡。雨欣端起茶盏时,发现杯底的银杏叶图案在茶汤里晃成了圈,像片微型的年轮。
“这茶得用不同年份的叶子拼,”服务生是福利院长大的姑娘,手腕上戴着银杏叶银镯,“张院长说,就像人要带着所有日子才能往前走。”
茶盏边缘凝着些水珠,顺着纹路滑下来,在桌布上洇出小小的痕。雨欣忽然想起十年前和林晓雅埋胶囊那天,两人蹲在树下喝汽水,玻璃瓶上的水珠也是这样,在泥土里画出片模糊的叶形。
林晓雅推门进来时,怀里抱着个木盒,里面是她收集的钟表零件,每个齿轮都刻着片银杏叶。“刚发现1998年的老座钟齿轮,和你茶盏底的图案能对上,”她把齿轮扣在杯口,茶汤透过齿牙的缝隙漏下来,在纸上滴出串叶形的点,“原来时光早把该遇见的,都刻好了形状。”
喝到第三盏茶时,雨欣看见杯底的倒影里,自己的鬓角也有了根银丝,像当年李虹梅头发里的霜。但茶汤的暖意漫过喉咙时,她忽然觉得,所谓岁月,不过是把新叶泡成老茶的过程,苦涩里总藏着回甘。
布包里的光阴
南方饭馆的老银杏树上,新挂了个红布包,里面装着福利院孩子们画的银杏林。亲生母亲踩着梯子往树上挂时,发现十年前挂的旧布包己经褪色,布面被虫蛀出些小洞,风一吹,露出里面裹着的半片北方银杏叶。
“每个布包里都有片叶子,”她把新布包系在旧包旁边,红绳在风中拧成股,“北方的叶记着硬朗,南方的叶带着温润,合在一起才是完整的日子。”
布包里的画纸边缘卷了角,有张画的背面写着行歪歪扭扭的字:“等树长高了,就把时光胶囊挂在枝桠上。”是去年那个攥着枯叶的小姑娘写的,现在她的字迹己经工整多了,正在学写“根”字,总把最后一笔拉得很长,像条扎进土里的根。
雨欣帮着整理旧布包时,发现有个包里藏着片绣坏的银杏叶布片,针脚歪歪扭扭的。母亲说这是李虹梅第一次学绣叶形时的作品,当年寄到南方来,被她随手塞进了布包,“你看,针脚虽乱,心却是齐的”。
暮色漫过树冠时,树上的红布包己经挂成了串,风过时哗啦啦地响,像无数片叶子在低声交谈。雨欣望着那片晃动的红,忽然明白,所谓牵挂,就是把零碎的时光缝进布包,让风带着它们在岁月里慢慢生长,首到长成一片温暖的荫。
杜义康的工具台最近多了个新物件——李虹梅用缝纫机改的针线盒,木盒表面刻着车床齿轮的图案。他往扳手缝隙里滴机油时,发现针线盒的抽屉形状,和自己十年前做的叶形零件盒正好吻合。
“她总嫌我的工具台太乱,”杜义康摸着木盒上的刻痕笑,指腹蹭过被针线磨出的光滑面,“现在倒好,把针线和铁家伙凑成了一家子。”
工具台的角落里,躺着块银杏木的边角料,是当年给雨欣做书签剩下的。李虹梅用它雕了个小纺锤,放在针线盒里,说“让木头也沾沾铁家伙的气”。杜义康看着纺锤在阳光下转,忽然发现它的转速,和车床齿轮的频率一模一样。
雨欣来送设计图时,正撞见他们在争工具台的位置——杜义康想把车床零件摆得整齐些,李虹梅偏要在齿轮中间插几支绣线,说“硬邦邦的铁堆里,得有点软和的颜色”。
争执间,杜义康的扳手不小心碰掉了李虹梅的绣花针,针尖落在片银杏叶上,恰好扎进叶脉最粗的地方。两人同时愣住,随即笑起来——那位置,正是雨欣设计图上博物馆的地基节点。
工具台的阴影在墙上拉得很长,像棵枝繁叶茂的银杏树。雨欣忽然知道,那些看似冲突的棱角,早被时光磨成了彼此契合的形状,就像铁与线,硬与软,终究会在光阴里找到共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