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考场外的银杏香

2025-08-16 1360字 7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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芒种那天的太阳把柏油路晒得发软,雨欣攥着准考证往考场跑时,帆布鞋沾了层黑泥。考场门口的老槐树下,杜义康举着瓶冰镇汽水,蓝布褂子的前襟湿了片,像洇开的墨渍:“慢点跑,还有半小时才进场。”

李虹梅往她手心里塞了块银杏叶形状的凉糕,是用去年的银杏果做的,糯米里裹着蜜饯,甜得舌头发麻。“这是张院长凌晨送来的,”她用围裙擦了擦雨欣额角的汗,“说吃了能心明眼亮。”

雨欣咬着凉糕往考场走,忽然看见围墙边的银杏树苗抽出新枝,叶片在阳光下绿得发亮。这棵树是去年从“雨欣树”上折的枝条扦插的,如今己经长到齐腰高,像个站岗的小卫兵。

考数学的时候,窗外的蝉鸣得正欢。雨欣握着笔的手忽然顿住,眼前的几何图形慢慢变成齿轮的模样——杜义康蹲在车床旁教她认齿轮的纹路,说每个齿都有自己的角度,就像算术题里的首角和锐角。她在草稿纸上画了片银杏叶,叶脉的走向正好能算出三角形的高,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像齿轮在轻轻转动。

最后一场考完,雨欣刚走出考场,就看见李虹梅举着件蓝布衫在人群里晃。那是件新做的短袖,领口绣着片银杏叶,针脚比当年的毛衣齐整多了:“刚从裁缝铺取的,天热了穿正好。”

杜义康的自行车筐里躺着个新做的木牌,上面刻着“2006年夏,等好消息”,旁边刻着的银杏叶被砂纸磨得发亮。“去福利院看看吧,”他蹬着车往巷口拐,“张院长说给你留了坛新酿的银杏酒。”

福利院的老银杏树枝繁叶茂,阳光透过叶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张院长正坐在石凳上翻相册,最新的一页贴着雨欣穿着红校服的照片,旁边压着片今年的新叶。“这是你亲生母亲托人捎来的,”她指着相册里的信封,“说在南方的饭馆门口也种了棵银杏树,秋天就结果了。”

雨欣拆开信封时,几片干燥的银杏叶飘了出来,边缘带着点南方特有的。信纸上的字迹比上次工整多了,说饭馆的招牌上画着片银杏叶,总有客人问起这叶子的来历,她就说这是北方老家的树。

“她托人捎了箱武昌鱼,”张院长往雨欣手里塞了个网兜,“说让你李妈妈红烧,跟上次的味道一样。”

回去的路上,自行车穿过成片的槐树林。雨欣看见杜义康的蓝布褂子后背又湿了片,像洇开的云彩,看见李虹梅把信封里的银杏叶夹进自己的围裙口袋,看见远处机械厂的烟囱冒着白汽,像条长长的银带。

“等通知书来了,”李虹梅忽然开口,声音被风吹得轻轻的,“咱在‘雨欣树’底下搭个凉棚,摆两桌酒席,请张院长和厂里的工友都来热闹热闹。”

雨欣摸着口袋里的银杏叶,南方的混着北方的干爽,像两种时光在指尖相遇。她忽然想起考场外的小树苗,想起老银杏树上的新叶,忽然觉得所有等待都像这银杏树,只要扎根在土里,总会等到枝繁叶茂的那天。

夜里,雨欣在画册上画了幅画:考场外的银杏树苗旁站着举布衫的女人,福利院的老银杏树下坐着翻相册的老人,机械厂家属院的秋千上荡着举木牌的男人,三棵银杏树的根在地下连成一片,脉络清晰得像道算术题。

窗外的“雨欣树”在风里轻轻晃,叶片的影子投在画册上,像谁在慢慢展开一张绿色的网。雨欣知道,不管通知书上的字迹是浓是淡,这片土地上的银杏叶总会继续生长,就像她的日子,会在齿轮的转动里,在糖糕的甜香里,在每片新旧交织的叶子里,慢慢走向更辽阔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