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吃饭

2025-08-19 3569字 5阅读
左右滑动可翻页

饭罢走出饭店,阳光己烈得晃眼,抬手遮在额前时,腕间银镯在光里淌出细流,与衣襟的桃花相映成趣,叮叮当当的轻响混着风里的花香。风里还缠着饭菜的香气,混着远处花海的清甜,让人脚步发沉,连带着裙摆都坠了几分暖香。衣摆上还沾着点巧克力的甜香,那是方才小姑娘跑过时不小心蹭到的,倒与桃花的淡香缠成一团温柔,走一步便漫出一缕,像随身带了片小小的春天。想着午后还要留着力气去看晚霞漫过花田,便决意先回旅店歇会儿——毕竟,被人悄悄夸赞的“仙女”,也是要偷个懒的呀,总不能让裙摆上的桃花累得蔫了头。

回到旅店里才发现,月白汉服的袖口沾了块浅褐色的印记,是方才那个扎双马尾的小姑娘靠近我时,手里的巧克力不经意蹭上的,像朵小小的、甜腻的花。指尖轻轻碰了碰那点甜腻的痕迹,像触到了午后阳光晒化的蜜糖,温温软软的,连带着指腹都染上了淡淡的可可香。小心翼翼将汉服脱下,浸入盛着清水的木盆,看着裙裾上的桃花绣纹在水中轻轻漾开,粉白的花瓣似要顺着涟漪浮上岸来,连皂角的泡沫都染上了淡淡的粉,在盆底聚成一片小小的花影。忽然觉得该换身轻便些的衣裳,便打开行李箱,取出那条素白的棉裙换上。裙摆垂落时带着穿堂而过的风,松快得像卸下了一身尘嚣,布料贴着肌肤凉丝丝的,倒像是把白日里沾染的蔷薇香、桂花香,都轻轻拢在了身上,走一步便晃出一缕清芬。

洗完衣服晾晒完,院中的趣事儿便撞进了眼里。窗外老槐树的桠杈上落着只的麻雀,圆滚滚的肚子把羽毛撑得蓬松,正歪着头啄食别的游客早上晾在绳上的桂花糕碎屑,小尖嘴啄得碎屑乱飞,像撒了把碎金。它啄两口便停下来,圆溜溜的眼珠滴溜溜转,定定瞅着我,那模样倒像是在提防我半路抢食,小脑袋一点一点的,透着股憨态可掬的机灵,连尾羽都绷得紧紧的,像随时要展翅迎战。我故意咳嗽一声,它竟扑棱棱飞起来,翅膀带起的风扫落几片槐树叶,绕着树枝转了半圈,见我没动,又落回原处继续啄食,那副“护食”的模样惹得我忍不住笑出了声,它却像被惊着了,猛地抬头瞪我,小眼睛里满是警惕,逗得廊下嗑瓜子的老板娘也跟着笑。

正看得乐呵,楼下忽然传来老板娘清亮的吆喝:“姑娘,你那汉服裙角勾着我院子里的月季刺啦!”慌忙跑下去看时,月白的裙摆果然缠在了一朵盛放的粉月季上,几瓣娇嫩的花瓣簌簌落在肩头、衣襟,像落了场温柔的花雨,倒像是这花舍不得我走,悄悄替我留了几处温柔的吻痕,连带着空气里都飘着月季的甜香。老板娘在一旁打趣:“这月季精得很,准是看你衣裳上的桃花好看,想攀个亲戚呢。”

歇足了精神往花海去时,日头己斜斜挂在西边的天际,像块被晒得温热的橘子糖,连光线都带着点黏糊糊的甜。晚霞漫上来的那一刻,整片花田忽然变了模样——先前明艳的红与粉,都被镀上了一层金橘色的光晕,风过时,花浪推着碎金般的光缓缓流淌,连空气里都飘着暖融融的甜,是熟透的花蜜混着阳光的味道,吸一口都像含了颗糖。

田埂上,一对头发花白的老夫妻正悠然自得地坐着。老爷爷手持手机,聚精会神地追逐着天边的晚霞,仿佛要将这美丽的瞬间永远定格下来。

随着他的镜头移动,那晚霞的光芒也在不断变化,时而明亮耀眼,时而黯淡无光。老爷爷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不停地点击,似乎想要捕捉到每一个细微的光影变化。

他时而将镜头对准那烧得通红的云团,让那绚烂的色彩填满整个画面;时而又将镜头转向被染成琥珀色的花田,让那金黄的花朵在晚霞的映衬下显得更加娇艳欲滴。

一旁的老奶奶看着老爷爷如此专注地拍照,不禁嗔怪道:“你都拍了八十张了,还没我年轻时好看呢!”然而,她的语气中并没有丝毫的责备,反而透露出一种淡淡的甜蜜和温馨。爷爷嘿嘿笑,手指悄悄一转,镜头便对准了她,屏幕里映出她含笑的眉眼,眼角的皱纹里盛着光。夕阳落在老奶奶银白的发上,像撒了把细碎的钻石,闪闪烁烁的,连她耳后别着的小雏菊都染了层金。不远处几个孩童举着风车跑,彩色的风车转得飞快,影子被拉得老长,与摇曳的花影交叠着,倒像是地上也开出了会跑的花,跟着风一路往前追,惊起几只晚归的蝴蝶,翅尖沾着的金粉在光里闪闪发亮。

我寻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看晚霞把云染成橘子糖的暖黄、胭脂红的娇嫩,最后慢慢漫成一片温柔的紫,像姑娘们梳妆台上最温润的那块玉,连边缘都泛着朦胧的光。白日里穿的汉服搭在臂弯,上面的桃花绣纹在暮色里渐渐模糊,倒像是顺着风融进了天边的霞光里,成了云海里一朵会呼吸的花,随云卷云舒轻轻颤动。

风里忽然飘来一阵清甜,回头时,见下午那扎双马尾的小姑娘举着棒棒糖跑过来,像颗被舔过的小月亮,她妈妈跟在后面笑:“这孩子,说要找穿汉服的仙女姐姐一起看晚霞呢,拉都拉不住。”

我们并肩坐在那块被晒得温温的石头上,晚风卷着花田的甜香漫过来,拂得人鼻尖发痒。天边最后一缕霞光正恋恋不舍地漫过花尖,像谁蘸了金红的颜料,细细晕染过每一片花瓣——先前还带着白日鲜妍的粉白、绯红,此刻都被镀上了层半透明的琥珀色,连藏在花心的细绒毛都看得清清楚楚,像缀了层碎金,在风里轻轻颤动。

小姑娘把下巴搁在膝盖上,小皮鞋的鞋尖沾着点泥土,是方才在花田里跑时蹭上的,倒像是给鞋子别了朵小小的土黄色花。她忽然伸出肉乎乎的手指,指着远处的天际线,声音里裹着惊喜的颤音:“姐姐你快看呀,天上的云在开花呢!”

可不是么。那漫天晚霞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展、翻涌,真像谁把无数朵巨大的花搬上了天幕。东边那片云团最是热闹,层层叠叠的云絮堆着金红、橘粉,边缘还镶着圈亮得晃眼的金边,活脱脱一朵开得正盛的牡丹,花瓣厚重得像能滴下蜜来;西边却飘着几缕纤薄的云,淡紫中透着点粉,细细的云丝垂下来,像铃兰羞怯地低着头,连风过时都舍不得吹动它,只让那抹淡紫在天上轻轻晃;更远处还有些零散的云絮,有的像初绽的蔷薇,带着浅浅的粉;有的像半开的栀子,泛着温润的白……每一片云都带着温柔的弧度,像是怕自己流动得太快,惊扰了脚下这片安静盛放的花海,连飘移的速度都慢了几分,慢悠悠地在天上铺展着,仿佛要把这春日最后的绚烂,都细细铺陈给地上的人看。

小姑娘的手指在天上划来划去,小嘴里念念有词:“这朵是给蝴蝶的,那朵要留给蜜蜂……”她的声音混着风里的花香,像颗裹了蜜的石子,轻轻投进暮色里,连霞光都仿佛听得入了迷,又在天边多留了片刻,把她的侧脸染成暖暖的橘色,像颗被夕阳晒透的橘子糖。

首到星子探出脑袋,一颗、两颗,缀在紫蓝色的天幕上,像撒了把碎钻,花田里的虫鸣渐起,叽叽喳喳的,倒像是在议论这晚霞何时再开。久坐己有些微凉,我正想拢拢衣襟,小姑娘忽然攥住我的手,她手心的温度混着棒棒糖的甜香,一点点漫上来,倒比方才的晚霞更暖些,像揣了颗小小的、会发光的太阳在掌心里。

暮色像浸了水的棉絮,一点点漫过花田的轮廓,把石板路染成温润的青灰色。我牵着小姑娘的手慢慢走着,她辫梢的蝴蝶结沾了些花瓣,走一步便晃出细碎的粉,与地上浮动的花影缠成一团。晚风卷着残余的花香掠过衣角,素白棉裙被吹得轻轻扬起,裙裾扫过草叶时,带起几声细碎的虫鸣。

忽然她脚步一顿,像想起什么要紧事,小眉头轻轻蹙了下,随即踮起脚尖往兜里掏——那口袋鼓鼓囊囊的,装着方才没吃完的饼干碎和半块水果糖,此刻被她小手在里面翻搅得窸窸窣窣响。末了她掏出颗圆滚滚的东西,外面裹着层玻璃糖纸,被捏得皱巴巴的,边角卷成小小的波浪,想来是在兜里揣了许久,连糖纸的褶皱里都沾着点她手心的温度。

“姐姐你看。”她把糖举到我眼前,糖纸在渐暗的天光里仍泛着细碎的光,像揉皱的星子,“这个给你。”没等我开口,她己经把糖塞进我掌心,小手指还在糖纸外面轻轻按了按,像是怕它跑掉似的,“要留着明天吃哦,妈妈说巧克力要慢慢吃才甜。”

我捏着那颗巧克力,圆圆的一小颗,在掌心里沉甸甸的。糖纸被体温焐得温热,隔着薄薄一层塑料,能隐约摸到里面光滑的弧度。不知是不是错觉,竟真觉得有股暖意从糖里慢慢渗出来,顺着掌心的纹路往上爬,连带着指尖都泛起微热,像把方才漫过花田的晚霞,都悄悄锁进了这皱巴巴的糖纸里。

“它会比晚霞还甜吗?”我故意逗她,指尖轻轻刮了下她沾着糖渍的小鼻尖。她立刻用力点头,辫子里的碎花瓣簌簌落在我手背上,带着点痒痒的甜,“嗯!我偷偷尝过一口的,比蜂蜜还甜,比棒棒糖还香。”说着又仰起脸,眼睛在暮色里亮得像浸了糖的星子,“姐姐明天吃的时候,要对着太阳吃哦,那样就会更甜啦。”

我把巧克力小心揣进棉裙口袋,那里还留着方才晾晒汉服时沾的皂角香,此刻混着糖纸透出的可可味,倒像揣了个小小的、甜暖的春天。晚风穿过花田时,带起远处老槐树的叶响,小姑娘的笑声混在风里,比糖还脆,比晚霞还软,让这铺满花影的小路,每一步都踩着甜丝丝的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