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揣着一份避暑的雀悦要去县城,及腰的长发利落地束成高马尾,发梢那点自然卷儿随着脚步在背后轻扬,像只缀着柔光的小尾巴。额前几缕碎发被风掠得微颤,衬得眉眼亮得像浸了晨露——特意选了件印着浅黄小花的白色短T,袖子随意卷到胳膊肘,露出细瘦的小臂,配着条浅蓝短裤裙,裙摆簌簌扫过膝盖上方,最妙的是外头搭了件浅杏色的防晒衣,雪纺料子轻得像层雾,袖口和下摆缀着细碎的蕾丝花边,走动时衣摆顺着风势微微鼓起,像托着片流动的云,浑身那股没遮没拦的朝气,混着防晒衣的柔光,竟比头顶的日头还要鲜活几分。
其实我不大常出门,除了当年上大学时挤过几次大巴,平日里多半守着熟悉的小圈子,对这些赶路的门道生疏得很。提前在手机上刷高铁票时,手指在屏幕上划了好几圈才找到购票入口,目光落在价格上时,下意识“呀”了一声——比记忆里大巴的票价贵出小一半呢。指尖悬在“确认支付”按钮上,心里七上八下:要不还是算了?可转念想起大学时坐大巴的光景,车厢里闷得像捂了层棉絮,一路颠簸得人头晕,光是想想就打怵。再看看高铁的时刻表,两个钟头就能稳稳到站,窗外说不定还能瞥见掠过的青山绿水,终究还是咬着唇笑了,跟着页面上的提示一步一步点下去,像完成什么了不起的任务似的,防晒衣的蕾丝花边蹭过手背,倒添了份怯生生的期待。
到了县城己是晌午,日头虽烈,穿街而过的风却带着几分凉意,吹得马尾在背后跳着细碎的舞,也吹得防晒衣的衣摆轻轻翻飞,像只停在肩头的蝴蝶。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下了客车看了看时间,现在还早,于是准备去吃点午饭,我攥着手机亦步亦趋跟着前面的人走,看他们往哪个方向拐,自己也赶紧跟上——毕竟是生地方,毕竟现在是吃午饭的时候,也许他们比我更知道这里哪里的饭是最好吃的,于是我也不紧不慢的跟着那些客人。
没多远,就瞥见前面的人拐进一家挂着“老字号牛肉面”招牌的馆子,红底黄字的招牌在树影里明明灭灭。我犹豫了一下,闻着那股子醇厚的牛肉汤香混着街角槐花香飘过来,馋虫一下子被勾醒,也赶紧跟了进去。掀帘时手腕轻轻一扬,防晒衣的袖子滑到小臂,露出腕上那串细银手链,马尾辫随动作甩了个漂亮的弧度,里头木桌木椅透着股温润的旧意,倒让人莫名安心。
找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下,把防晒衣脱下来搭在椅背上,蕾丝花边垂下来,像挂了串小小的风铃。短裤裙的裙摆铺在凳面上,两条腿自在地晃了晃。看邻桌点了大碗牛肉面,我也依样画葫芦跟服务员说了,心里偷偷乐:原来跟着别人走,真的是没有来错。不多时,面就端了上来:乳白的汤面上浮着层薄薄的油花,像撒了把碎月光;手擀的面条根根分明,在汤里舒展着,裹着清亮的光泽;几片酱牛肉切得薄如蝉翼,泛着琥珀般的油润,旁边缀着翠生生的香菜与蒜苗,像把春天揉进了碗里。
先抿一口汤,醇厚的鲜味顺着舌尖漫开,混着点花椒的微麻,熨帖得喉咙都软了;再挑一筷子面,滑溜筋道地缠上舌尖,裹着汤汁咽下去,满口都是麦子的清香与肉汤的浓醇;最后嚼那牛肉,酥烂得入口即化,肉香混着面香在齿间打转,连带着赶路的燥热、生地方的拘谨,都被这一碗热汤熨得烟消云散。
窗外的风卷着叶声进来,吹得碗沿泛起细微波纹,也吹得椅背上的防晒衣轻轻晃。我抬手把额前碎发别到耳后,指尖碰到发烫的耳垂,心里却亮堂堂的。想着这一路跟着别人亦步亦趋的新鲜,再咂咂嘴回味那口汤,忽然觉得,分明是买了份奔赴清凉的
吃完面时,窗外的日头刚过正午,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怕耽误了出发的高铁,匆匆结了账便往街边走。拦出租车时,防晒衣的蕾丝花边被风卷得轻轻打旋,像只不安分的小蝴蝶,司机师傅踩下油门的瞬间,短裤裙的裙摆随着惯性微微扬起,倒像给这奔赴前的匆忙,添了点轻快的调子。车窗外的街景飞快往后退,青石板路的纹路、老槐树上垂落的绿影、斑驳墙皮上的日光,都成了模糊的色块,心里却因这“即将开始”的盼头,漾着点说不清的暖意,像揣了颗温吞的糖。
载着的是奔赴清凉的期待,是藏在心底的雀跃,那些即将展开的风景,都还在前方等着呢。
到了高铁站,攥着手机里的电子票站在入口,屏幕上的检票口数字明明灭灭,像跳动的星子,指引着方向。手心微微发潮,防晒衣的蕾丝花边被风撩得勾着手背,酥痒的,像在催着人往前走。跟着前面的人群慢慢挪步,眼睛像只初涉山林的小鹿,紧紧盯着别人的动作——看他们如何点亮二维码,如何让手机稳稳贴近识别区,连闸机“嘀”的一声轻响都刻在心里,生怕自己哪个步骤出了错,耽误了这趟载着期待的行程。轮到我时,指尖在屏幕上按亮电子票,小心翼翼地贴近识别区,闸机应声弹开的刹那,竟有种闯关成功的雀跃,脚步都轻快了几分,高马尾在背后甩出小小的弧度,像在为即将到来的风景欢呼。
站台上的风格外清透,吹得额前碎发轻轻贴在脸颊,带着点凉意,也吹得防晒衣的衣摆像只白鸟的翅膀,忽闪忽闪的,仿佛下一秒就要飞向远方。远处的高铁正沿着轨道驶来,银灰色的车身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像一道劈开暑气的闪电,带着低沉的呼啸稳稳停在面前,像在等我踏上这趟奔赴清凉的旅程。车门“唰”地滑开,一股混着淡淡消毒水味的凉气涌出来,瞬间驱散了身上的燥热,连呼吸都变得清爽,像是提前尝到了几分目的地的凉爽。我探头往里瞅了瞅,座椅排得整整齐齐,像列队的士兵般规矩,心里忍不住嘀咕:“原来高铁里面是这样的呀,比大巴敞亮多了。”捏着票根,一个座位一个座位地核对数字,指尖划过冰凉的椅背上的编号,首到找到自己的位置,才轻轻舒了口气,把背包往行李架上放时,蕾丝花边勾住了架子的边缘,笑着解开的瞬间,倒觉得这小插曲也透着点新鲜,像在为旅途预热。
靠窗坐下时,马尾辫随着动作滑到肩头,发梢的自然卷儿蹭着颈窝,有点痒,像小猫的爪子在挠。把防晒衣的袖子往下拽了拽,指尖碰到车窗玻璃,凉丝丝的触感顺着指尖漫上来,舒服得让人想眯起眼,想象着窗外即将掠过的青山绿水。列车启动得极稳,几乎没什么颠簸,只觉得窗外的站台像被施了魔法,慢悠悠地往后退,连带着站台上的人影、指示牌,都成了温柔的慢镜头,仿佛在与熟悉的日常告别。没过多久,两旁的树影、房屋就换了节奏,像被按了快进键的电影画面,簌簌地往后跑,绿的叶、灰的墙、红的瓦,都揉成了模糊的色块,唯有远处的天际线,始终蓝得透亮,像块被水洗过的画布,等着新的风景来填充。
阳光透过车窗斜斜地照进来,在胳膊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暖融融的却不灼人,像谁在轻轻拍着我的胳膊,说“别急,风景就要来了”。索性把胳膊肘支在窗沿上,看远处的田埂被绿苗铺成柔软的毯子,风一吹,便漾起层层叠叠的浪;偶尔有白鸟从低空掠过,翅膀尖沾着金灿灿的光,像把阳光剪成了碎片,洒在即将奔赴的路上。邻座的阿姨正低头剥橘子,酸甜的香气丝丝缕缕飘过来,混着车厢里淡淡的冷气,格外清爽,让人想起冰镇橘子汽水的味道。我偷偷从包里摸出一颗薄荷糖塞进嘴里,清凉的味道在舌尖炸开,顺着喉咙往下漫,连带着心里的雀跃都变得清清凉凉的,像提前尝到了山间的清泉。
窗外的风景总在变——掠过成片的荷塘时,粉白的荷花在风里轻轻晃,荷叶上的水珠滚来滚去,像撒了把碎钻,让人想起“接天莲叶无穷碧”的诗句;穿过隧道的瞬间,黑暗猛地涌来,倒能在玻璃上看清自己的影子:高马尾翘得老高,浅杏色的防晒衣泛着柔光,眼里盛着的好奇,比隧道外的阳光还要亮,那是对未知风景的向往啊。这和大学时坐大巴的感觉太不一样了,没有闷在车厢里的汗味,没有颠得人胃里发慌的颠簸,只有车轮碾过铁轨的平稳声响,像在哼一首单调却安心的歌,还有窗外不断铺展的新风景,让人舍不得移开眼,生怕错过任何一处即将遇见的美好。
掏出手机想拍张照,镜头里的云却跑得比指尖的快门还快,只好作罢,转而用手指在玻璃上跟着云的影子画弧线。云飘得急,指尖也追得急,倒像在和天空玩一场无声的游戏,玩着玩着,就离目的地更近了。两个小时的路程,竟觉得眨眨眼就过去了,首到广播里响起清甜的到站提示,说“前方即将到达XX站”,才惊觉己经离那片清凉很近了。起身时,防晒衣的衣摆扫过座椅,蕾丝花边又调皮地勾住了背包带,笑着解开的瞬间,心里忽然透亮——那点比大巴贵出的票价,哪里是花在路程上?分明是买了份奔赴清凉的安稳,买了窗外不重样的序曲,买了第一次独自奔赴风景的新鲜与雀跃,更买了一段藏在风里、云里、荷花香里的期待,而真正的风景,才正要开始呢,值当得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