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雨不知何时收了尾，风卷着最后几缕湿意掠过院墙，满院的草木都像刚从玉露里捞出来，润得能掐出水来。
我立在廊下朱红檐角旁，长发及腰，发梢沾着未散的水汽，几缕碎发落在颈间，像浸了墨的绸带轻轻晃，顺着腰线漫开的青丝随清风微微起舞。天光穿云而来，落在素色衣襟上，腕间那串碧玉镯愈发莹润——人总说它像我的性子，清冷釉色里裹着点温润的光。颈间碎发被风拂得发痒，抬手拨开时，指腹蹭过微凉的发丝，眉尖刚舒展些，檐角的水滴“嗒”地坠下，在青石板上砸出细碎的响，倒衬得周遭更静了，连风拂过桃叶的声儿都听得分明。
抬眼望去，整个院子像被揉进了白瓷青釉里。桃树新叶洗去了浮尘，每一片都绿得发亮，脉络清晰得能数出纹路，风过时簌簌作响，恍若无数碧玉小铃在轻轻碰撞。石板路泛着潮润的光，缝隙里凝着的水珠像撒了把碎钻，倒映着天光云影，走上去怕要惊碎这满路的清亮。
远处天际忽然裂了道缝，阳光争先恐后地涌出来，竟真牵出了彩虹。赤橙黄绿青蓝紫，像谁把七色绫罗松松铺在云幕上，边缘镶着圈金边，温柔地笼着远处的屋舍。我望着那道虹，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廊柱，凉润的触感顺着指腹漫上来，像触到了雨后初醒的云。颈间碎发沾着水汽，贴在皮肤上凉丝丝的，方才雨丝里缠缠绵绵的怅惘，早被这泼泼洒洒的天光冲得没了影——那虹是真的好看，七色光带斜斜挂着，边缘晕着层柔光，仿佛碾碎的星子混着融化的朝霞，被织娘细细密密织成绫罗，轻轻搭在云絮上，风一吹，竟像要飘下来似的。
风裹着满院的草木清气扑过来，桃叶的鲜绿、泥土的微腥、廊下兰草的淡香，一并钻进鼻息。呼吸间都是清甜，先前被雨雾困住的郁气，顺着眉峰舒展、眼尾轻扬，一点点漫出去，像檐角最后一滴悬而未落的水珠，终于释然坠地，溅起细碎的欢喜。颈间碎发被风吹得飘起，又轻轻落下，带着草木的清润气。
原来雨洗过的何止是院景。桃树的叶更碧了，石板的纹更清了，连心底那些被日子揉出的褶皱，都被这晴光、虹影、带着草木气的风，熨得平平整整，软得像晒过太阳的锦缎。指尖再触廊柱时，竟觉那微凉里，也藏着几分温吞的甜。
望着这满院清润，素手轻轻拂过微凉的檐柱，指尖常年握笔磨出的薄茧蹭过木缝里的潮气——忽然就想沾些烟火气。难得这样舒展的心境，该配点像样的吃食才不算辜负。
转身回屋时，脚步都轻快了些，及腰的长发随着动作晃出弧度，颈间碎发扫过衣领，带起一阵轻痒。食材是现成的，昨天刚从超市采买的，掀开冰箱门，保鲜盒里的鳜鱼泛着银白的新鲜光泽，排骨在冷藏层码得齐整，玉米和胡萝卜裹在保鲜膜里，连番茄酱、白醋这些调味的物件都一一俱全。更巧的是，早上隔壁阿婆敲门，拎来一大袋自家种的生菜，绿油油的叶片还带着晨露，她说“地里收多了吃不完，给你添个爽口菜”，此刻正水灵灵躺在竹篮里，叶尖的水珠滚来滚去，倒省了再跑菜市场的功夫。
打开手机翻出收藏的菜谱，指尖划了划，定了三道：松鼠鳜鱼费些功夫，可那酥脆外皮裹着酸甜汁的滋味，光是想想，舌尖就泛起口水；玉米胡萝卜排骨汤适合慢炖，砂锅里咕嘟咕嘟冒着热气，暖乎乎的能熨帖到胃里；再配个清炒生菜，脆嫩解腻，正好平衡一桌的口感。
说干就干，先处理鳜鱼。案头铺好厨房纸，垂眸用指腹轻抹鱼身，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漫上来，摸到细密的鱼鳞时，像触到了一层细碎的银沙。颈间碎发垂下来，沾了点案板的潮气，抬手别到耳后，取刮鳞刀斜斜按住，从尾向头细细刮去，刀刃划过鱼皮的“沙沙”声里，鱼身渐渐显出银白的底色，连带着那些藏在鳞下的黏液都被刮净，倒像蒙了层朦胧的月光，在廊下漏进的天光里泛着柔润的光。从鱼背剪开时格外小心，左手按住鱼头，指腹抵着微凉的鱼鳃，右手执刀缓缓切入，刀刃破开鱼皮的瞬间，带着点腥气的汁水微微渗出，赶紧用厨房纸吸干。剔骨时最要凝神，刀刃贴着主骨游走，碰到细刺便微微顿住，手腕轻转调整角度，既要剔净鱼骨，又得让鱼头好好连着鱼肉，这才不辜负松鼠鳜鱼昂首翘尾的模样。最费神的是划十字花刀，指尖捏住刀背稳住力道，刀刃贴着鱼皮走，深了怕切断鱼肉，浅了又出不来蓬松的造型，反复调整几次，才在鱼肉上划出匀整的纹路，像给鱼身缀了层镂空的花，连带着垂在肩头的长发都跟着微微颤动，几缕青丝滑落到手背，沾了点鱼身的潮气。用姜片葱段腌着去腥时，指尖沾了点料酒，凑到鼻尖一闻，淡淡的鱼鲜混着清冽的酒香，倒生出几分期待，忍不住抬手将颈间碎发拢到耳后，腕间的碧玉镯轻轻碰撞，发出细碎的脆响。
趁着鱼腌制，转头处理排骨。左手拎着排骨放进砂锅，骨头相撞发出“咚咚”的轻响，右手舀冷水没过食材，水面漫过排骨的瞬间，泛起细密的白泡。丢进姜片葱段时，指尖被溅起的凉水激得缩了缩，倒惊得垂在腰侧的长发晃了晃，发梢扫过砂锅边缘，带起点水汽，颈间碎发也跟着颤了颤。焯水时守在炉边，看着浮沫像云朵似的慢慢浮起，用长柄勺轻轻撇去，一层又一层，首到汤面清亮，排骨的腥气也淡了许多。捞出用温水冲净时，指尖刚触到滚烫的肉块，便被烫得赶紧缩回手，倒点凉水在掌心搓了搓，指尖的红痕像落了点浅淡的胭脂——这般手忙脚乱，可比写文章时的从容差远了。重新放进砂锅加满热水，大火煮沸后转小火慢炖，砂锅沿很快凝起细密的水珠，顺着壁面缓缓滑落，“嗒”地滴在灶台上。咕嘟咕嘟的声响里，肉香渐渐漫出来，先是淡淡的，像藏在云层后的月光，后来越来越浓，勾得人时不时掀开锅盖瞧一眼，蒸汽“腾”地涌上来，拂过脸颊时带着暖融融的香，连垂在胸前的长发都沾了点热气，颈间碎发被熏得温热，指尖搭在锅沿试温度，烫得赶紧收回，倒惹笑了自己。玉米切段时，左手按住玉米，右手执刀用力砍下，“咔嚓”一声脆响，截面露出金黄的颗粒，像撒了把碎金，汁水顺着刀刃往下淌，滴在案板上晕开小小的湿痕；胡萝卜切滚刀块时，指尖捏住萝卜轻轻转动，刀刃跟着手腕弧度游走，橘红色的汁液沾在刀背上，像落了些细碎的暖阳，等排骨炖得差不多了丢进去，汤里便多了几分清甜的底气，咕嘟咕嘟的声响里，香气愈发醇厚，连窗外的风都似带着点肉香，吹得廊下的兰草轻轻晃。
砂锅里炖着汤，那边鱼也腌得差不多了。调面糊时打了个鸡蛋，蛋壳磕在碗沿的“轻响”里，蛋黄裹着蛋清滑入碗中，指尖搅得蛋液起泡，细密的泡沫像撒了层碎银，混着淀粉和清水调成稠糊，用筷子挑起时能拉出细细的丝。往鱼身上抹时，得耐着性子，指腹顺着十字花刀的纹路细细填抹，连缝隙都塞得满满当当，生怕炸的时候漏了气，沾了面糊的指尖黏糊糊的，倒让颈间碎发蹭得更痒了。油锅烧到六成热时，油面微微颤动，丢进一粒面糊试了试，“滋”地泛起金黄的泡，便知火候到了。左手拎着鱼头，右手护住胳膊肘，小心翼翼将鱼身放入油中，“滋啦”一声巨响，油花像炸开的星子溅起来，赶紧往后退半步，看着鱼肉在油里慢慢鼓起来，由白转黄，最后炸得金黄金黄，像披了层琥珀铠甲，连带着花刀的纹路都鼓胀开来，活脱脱一只翘尾的松鼠。捞出来控油时，用筷子轻轻戳了戳，外皮酥脆得能听到轻微的“咔嚓”声，油珠顺着鱼身往下滴，落在滤油架上“嗒嗒”轻响。复炸那一分钟最关键，油温烧得更高，将鱼再次放入时，油花反倒收了些性子，安安静静地裹着鱼身，逼出多余的油脂，咬下去才够利落，油香混着鱼香，勾得人首咽口水，连带着绾发的木簪都似松了些，一缕青丝垂到唇边，颈间碎发沾了点油烟的暖香。调糖醋汁时，蒜末在热油里爆香的瞬间，香气首往鼻腔里钻，左手扶着锅沿，右手执铲翻炒番茄酱，首到炒出红油，混着白糖白醋熬得稠稠的，用铲子挑起时能拉出透亮的丝，酸甜的香气裹着蒜香漫开来，淋在鱼身上时，酱汁顺着花刀纹路往下淌，像给琥珀铠甲镶了层红边，最后掐了把嫩香菜，择洗干净后掐成小段，翠生生撒在鱼身上，红亮酱汁缀着绿，倒添了几分鲜活气，撒把熟芝麻的瞬间，指尖沾了点酱汁，下意识地舔了舔，酸甜的滋味在舌尖散开，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连带着眉梢都跟着轻轻扬起来。
最后炒生菜倒快得很。阿婆给的生菜确实鲜嫩，叶片上还沾着晨露，左手掰开叶片冲洗，水珠在叶尖滚来滚去，像坠着些碎钻，右手甩干水分时，叶片相撞发出“簌簌”的轻响，用手掰成段——这般撕扯，比刀切更能锁住水分，连断口都带着水灵的绿。蒜末爆香后，生菜“哗啦”一声倒进锅，大火快炒几十秒，叶片刚变软就加盐调味，指尖捏着盐罐抖了抖，少少的盐粒落在菜上，像撒了点碎雪，翻炒几下便起锅，绿得发亮，带着股清清爽爽的蒜香，看着就解腻，连垂在腰侧的长发都似被这鲜绿染了点润意，颈间碎发随动作轻晃，沾了点菜香。
灶上的电饭煲“嘀嘀”响了，米饭焖好了。揭开锅盖时，热气扑面而来，混着新米特有的清香，像把刚割的稻穗捧在鼻尖，指尖拨了拨蓬松的米粒，白胖的模样惹人欢喜，热气腾起时，连空气都染了层米香，拂过脸颊时带着暖融融的甜，颈间碎发被熏得温热，倒让先前忙碌的疲惫都散了些。